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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6 淩晨三刻七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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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妥巴在前引路。

    他牽着荊璜重新走上十樓。

    這一次姬尋運用了他作為家主的能力,讓每一層台階的數量都大幅減少了,但卻沒有抹除荊璜創造的部分。

     他們又回到了午夜前離開的門前。

    姬尋打開房門,露出後頭簡陋而整潔的石窟。

    離門最遠的牆角下鋪着草席,看起來寒酸又不夠舒适。

     但那已足夠用了,打開房門以前,姬尋已在席鋪下構思了一個保溫系統,足夠讓人安穩入睡。

     他把荊璜送到席上,自己則悄然關上房門。

    妥巴歪扭橫斜的眼睛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我想您不打算按時睡覺。

    ”它說。

     實際上,姬尋從不久睡。

    對于緩解肉體疲勞,他有很多種替代睡眠的法子。

    他隻在集中思考後做短時的休憩,好讓思維恢複敏銳。

    但現在他不需要修整,他感到自己的頭腦仍很清楚。

     “現在是什麼時候?”他問道。

     “午夜快過一刻。

    您需要吃點什麼嗎?” 姬尋不感興趣地拒絕了。

    他隻在禮儀的場合上花費大量時間吃喝。

    有些人熱衷于這種娛樂。

    他知道荊璜也保留着相當多的飲食習慣——不過,那僅限于素食。

     宗教。

    當他往書房走時,從荊璜的餐點聯想起這個詞。

    在這座城裡信仰宗教不會得到什麼實際好處,或者應該說,更多的好處。

    因為每個家庭得到的都是無限。

    信仰成了周期性的流行,就和服飾、遊戲與哲學一樣。

    人們會約定好這段時間遵從什麼樣的觀念,遵從什麼樣的規矩,有時甚至還在某人家裡舉行祭祀。

    他們可以把信仰活動做得十分完美,因為所有細節都能從過往的曆史裡學習。

    這或許也是一種聰明的娛樂,因為構建種種局限的觀念是有助于預防遊離病的。

     他不知道荊璜遵循的是什麼樣的信仰。

    某種溫和的泛靈論。

    他推斷。

    或是道德主義。

    強調慈悲與仁善。

     或許他将從這個角度去介入荊璜的幻想。

    他打開自己的房門時這樣想着。

    緊接着他踏上一片幽暗深空下的冰原。

    那冰原是某段曆史的截面,隻剩一塊很小的空地,矗立着一座黑色石塔。

    他慣用的書房與研究室。

     在空地以外的地方,包裹黑塔的是未知的黑暗。

    一片反映心靈之貌的異質空間。

    有時,某些東西潛伏在黑暗裡,窺伺這孤獨的居所。

    它們甚至會惡作劇地敲打房門。

    曾有一次姬尋短暫地睡着,睜開眼時發現塔外貼滿了切成紙片般細薄的血肉。

    他做了一點檢驗,那些血肉和他自己身體的藍圖完全一緻。

     狡猾而惡毒的冒犯者。

    但他不以為意,因為它們無法突破黑塔,更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這裡是過去,同時更是他的屋子。

    他作為主人的權威無可動搖。

     他登上黑塔外部的旋階,但沒有立刻進入書房。

    在中途,他停留下來,注視塔外的黑暗。

    當他在視線裡投注思維與想象後,那片無形的心靈之質蠕動着,重組出他腦海中的景象。

     由能量線勾畫的幾何體在深空中旋轉發光。

    它們是四維構體的可視投影。

    每當姬尋在想象中将其翻轉,那降維後的圖景也随之變化。

    他構思着,尋找一個可能的出口。

    光圖在他的思索中鋪滿整片天際。

    然而,當他試圖将這超四維體以物質材料顯現時,能量便因思想的矛盾而湮滅了。

    他那便利的草稿紙恢複成一片純粹的黑暗。

     姬尋站在旋階上。

    他并不感到失望,因為那終歸隻是一種方法的訓練。

    如果他想要這個超幾何體,屋子可以直接為他制造出來。

    重要的仍然是可驗證的途徑。

     他可以繼續這個訓練,直到妥巴過來告訴他荊璜醒了。

    但他聽見塔内細微的報時聲,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便使他停了下來。

    淩晨三刻。

    他在塔外站了足足兩刻時間。

     或許是時候回到書房裡,把這空間還給它在曆史上的主人。

    現在,他更願意把精力放在對遊離病的研究上。

     他走完旋階,回到書房裡。

    室内仍然保留着原本的狀态。

    一本書攤放在桌上,那溶液人的冒險故事。

    這時姬尋沒有任何意願讀這本書,他那遊離現實的異樣感已完全消退了。

    他伸出手,指尖掠過最底部的那行字。

     “……溶液人使勁地搖晃身體。

    他把自己搖勻,重新變得冷靜而聰明。

    現在他開始下一次行動……” 字迹在他眼前破碎了。

    從那些針尖般細小的字縫裡,每個迸裂的光點都比恒星爆發更為明亮。

    姬尋在那幻覺中失去了意識。

     他如死屍般僵直地坐着。

    好幾分鐘。

    塔外響起濕漉漉的腳步聲,有人愉快地用腳跟敲打地面。

     “三刻七分!三刻七分!”妥巴怪笑着喊道,“時候到了,你這死人!快給我們大夥找些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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