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是聞所未聞……倒不是說非常難以想象,但是……噢,我猜也隻能在這兒使用了。
是的,如果有這樣的設備就行得通……嗯……”
等翹翹天翼擡起頭時,她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她那久已不見的端莊與威儀又重回身上,如同女王巡視領地般滿意地點頭。
“這是個了不起的收獲。
”她宣布道。
雅萊麗伽示意她說得更清楚些。
于是她站直了身體,用前蹄敲敲身前的鐵軌。
“更正我剛才的通知,”她說,“這不是單純的鐵路,雅萊,它内部是通電的。
這是一條電力軌道。
”
“電力?”
“是的。
這不難想象。
你看我們已經到了一個完全看不見外界天體的地方。
現在天上發亮的那些東西,要麼是帶着岩漿和放射結晶的陸地碎塊,要麼隻是純粹的幻象——實際上根本不在我們這個空間裡,隻是浪潮投映的影子。
他們能利用的來自外層的光熱是很少的。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說這兒的居民能發展出什麼,電是種很好的選擇。
不過他們不是靠燃料或潮汐發電的,你瞧,他們既沒有靠譜的引力,也不一定能在自己的碎塊上找到沉積類能源。
”
“那麼是?”
“靠聲音。
我想是這樣。
”
當她說到這兒時雅萊麗伽已經想明白了許多。
她輕輕地點了點那暴露在外部的一小部分黑色薄膜:“一種發電設備?”
“晶振腔管壓電器,或者類似的什麼東西,我想。
當它振動起來時就會釋放電能。
我想這是一種特殊材料,更容易和某些頻率的聲音發生共振。
”
“但聲音從哪兒來?”雅萊麗伽問。
當她說出口時,答案已然隐隐在她心中浮現。
她看見翹翹天翼微微低下頭,仿佛帶着點奇妙的敬畏。
“這條鴻溝裡的聲音。
”她答道,“我們檢查過,這裡一直都有很強烈的次聲波,越往下的音壓就越大。
但在兩個星距以内它通常是穩定的。
然後還有這些特别細的釘子,它們實際上是一種管道,一直延伸到地下非常深的地方……我沒法探查得太遠,但我知道它們的長度超過三點五地距……我猜測它們是導線,雅萊。
但不是導電用的,它們是導聲線!既然這片陸地還在崩潰的進程中,它底部的地殼運動肯定會發出很大的動靜,那些強高聲波更有定向性,也更容易引起材料振動。
噢,我不知道該欽佩還是為他們遺憾,這真是種殘酷的自然資源。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們在用腳下的毀滅之音制造電能。
”
“這正是我的意思。
不過這兒還有幾個問題是我沒想明白的。
這種覆膜發電材料看起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在他們掌握這種材料之前……”
一些變化打斷了翹翹天翼的話。
她和雅萊麗伽都望向鐵軌延伸的盡頭,在這片不存在地平線的淵下世界裡,一雙完美的眼睛能從任何方向望出去,輕輕松松地望到世界的盡頭。
她們沒有那樣理想化的眼睛,可也比在一顆小小的球狀天體上看得更遠了:黑暗中顯示出現出針尖大小的弱光,随後極度緩慢地放大。
微光均勻地向周邊擴散,在某個時刻一分為二,又變成長長的一串。
這時雅萊麗伽已能認出它飛馳在軌道上的車輪,還有每一扇發出穩定燈光的車窗。
一輛列車在這無底鴻溝中向着她們駛來。
它的鐵皮外殼已經很陳舊了,鏽斑如菌藓般遍布每一節車廂。
車窗内部搖曳着生物的影子,幾乎是百分百地向她們宣告這個世界尚有殘留的文明。
但在那一刻,雅萊麗伽卻沒能立刻發現這激動人心的事實。
她看清了另一樣東西,幾乎完全被它吸引了注意。
那是排在最前頭的車廂,按照常理的邏輯,正是裝有控制室的車頭。
在微弱卻可靠的燈光照射下,這車頭顯示出了一種非常近人的輪廓。
它是車廂,同時又是巨大的塑像,一座展示着人類面孔的塑像。
那張面容因枯槁而顯得陰沉呆木。
遍布車廂的鏽蝕未曾放過它萎縮的、刻滿皺紋的臉,而它的眼睛,深陷在内凹的眼眶底部,同時也是列車兩最前端的兩扇車窗,像夢魇裡的怪物般慘白發亮。
兩團高高聳立的陰影分布在它的臉頰兩側,隐約被照出一些輪廓。
那是這雕像高高鼓起的,過度發達而臃腫的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