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談這件事,于是說:“講講你老家的事吧。
”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一點參考。
”羅彬瀚說,“那紅衣服的小鬼,你認識的,準備搞一次遠航。
我不知道他準備去哪兒,反正我已經坐在那艘船上了。
我好奇能在更遠的地方看見些什麼——不過我對你的老家指望不高,因為你可不像是個有見識的家夥。
如果有一天我到了那兒,我沒準會把你的消息告訴他們。
你在那兒有朋友嗎?我估計沒有。
不過至少認識你的人會知道你在哪兒。
”
他沒想着能打動邦邦,可是對方不知為何竟沒讓他滾蛋。
那囚徒向他更詳細地描述了學府,在那遍布藍紫色樹林與蒙蒙金霭的星球上,數百上千個種族的學士們各自鑽研着不同的領域。
有時它們會受到聯合體的特殊指派,但大部分時候是自由的。
那甯靜與自由甚至吸引了慧骃的造物到來,長久地潛伏在不同的學士之間,觀察它們怎樣研究和讨論。
它多少有點喜歡這個地方,準備等它徹底成熟、無可完善後再把它接收,但光信徒卻先行一步……它隻得考慮去更遠的地方。
羅彬瀚被這件事吸引了。
他閉上眼睛,想象邦邦所說的那個自由之地。
不在此時,不在此地,但那去處确然存在。
他體會着這件事,然後睜開眼睛。
“我會告訴你我見過的。
”他對邦邦說。
他也的确信守承諾,把那片融星之海與森羅的故事如實講述。
除此以外他還說了更多自己的見聞,門城、糖城、白塔……他向邦邦再三證實了魔法的存在,發現這囚徒對此感興趣極了。
那能給對方帶來某種性質上的改變嗎?他不知道。
這殺人馬反正得先蹲夠大牢才行。
“你的确是個白癡。
”邦邦說,“如果我是你,我已經開始學習白塔的知識。
”
“我要是你就先把世上的仙女棒統統沒收。
”羅彬瀚答道。
他開始摳左手的指甲蓋,感到那兒有點濕漉漉的。
在他摳手指時邦邦說:“噢,那不過是個小問題,羅。
我隻不過缺乏對這兒的了解。
你以為那東西能一直對付我嗎?下次我會直接把視覺取消,或是讓你連火都點不了。
等我準備好以後,你那小花招就沒用了。
”
“你先從牢裡出來再裝逼,好吧?”
“我會出來的。
但你,羅,你會在裡頭關上一輩子。
”
羅彬瀚意興闌珊地瞅他。
他不認為邦邦還能說出什麼叫他驚詫的話來,可這殺人馬确實還藏了一手。
“在你們的船上時,我和倉庫裡那個人工智能聊過一次。
”邦邦說。
羅彬瀚一下就跳了起來。
李理。
這名字讓他腦袋裡警鐘大作。
“她和你說了什麼?”他問道。
“你們的一個比喻。
”
羅彬瀚抿了下嘴唇。
他開始考慮李理對邦邦究竟知道多少——那是不同的,寂靜号倉庫裡的李理,還有總是在他幻覺裡出現的那一個。
他一直把前者認為是真實的,可是李理和邦邦又能有什麼話說呢?
他的反應無疑被邦邦視作了一種勝利。
那囚徒慢吞吞地說:“她講了一個,噢,有點意思的比喻:這裡有幾個囚徒被關在洞穴裡,臉對着牆壁。
他們看不見洞外的風景,隻能看見火焰投照在洞壁上的影子,就把那影子當作是真實的世界。
後來綁着他們的繩子松開了,囚徒們走出洞穴,看到外頭的世界。
他們同時看到了影子和事物本身,一下就能知道事物本身才是真實的,而影子不過是它的倒映。
有的囚徒接受了事實,開始生活在全新的世界,有的則被吓壞了,掉頭躲回黑暗的洞穴裡——她說這是一個關于真理認識的簡單比喻。
現在這倒叫我想起你,羅,你是那個躲回洞穴裡的。
你自己囚禁了你自己。
我猜這就是她的意思。
”
“這就是她和你說的全部?”
“我們沒聊很久。
她建議我多和你交流,說這更有幫助。
”
羅彬瀚不禁笑了。
他心想自己得記住這件事,這筆帳非算不可。
等回到寂靜号後,他要對李理嚴刑逼供,捏着裝她數據的黑匣子去廁所。
但在那之前他站起來,對着光罩前的邦邦揮手道别。
“我這兒也有一個比喻。
”他說,“這是一個關于生活的比喻:從前有個影子的世界,在那裡隻保存人們心中最純淨、最真誠的念頭。
一個囚徒被壞女巫扔到了那世界裡,他在裡頭生活了無數年,直到完全地忘記了現世的生活。
但有一天他找到了通往現世的路,他又逃回那個五彩缤紛的現世,然後看見一匹殺人馬正滿世界屠殺。
喲,整個現世多麼缤紛,是血的紅色,骨頭的白色,燃燒的金色,死亡的灰色。
他轉身就走,永遠地回到影子的世界裡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