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大錯,就是莫莫羅也要為他傷心落淚。
“給。
”宇普西隆說。
他的手掌發光,像當初變出一隻鞋子那樣遞給羅彬瀚一支銀筆。
羅彬瀚拿着它在手掌上畫出幾道流暢而清晰的黑線。
“為什麼是黑色?”他質問道,“你一個吃公飯的卻用黑色寫字?你是不是有性質問題?”
“诶?可是黑色在白紙上比較清楚嘛。
哎呀好啦,不要拖拖拉拉的,趕緊寫寫看!”
宇普西隆雙手端着打火機與仙女棒,整個上半身卻朝着他傾斜過來,興緻勃勃地張望着書頁。
羅彬瀚意識到這件事是無可轉圜的。
他隻得掙紮着用胳膊肘頂住宇普西隆的胳膊,阻止對方以更佳的視角閱讀書頁,同時絕望地抖抖筆尖,開始重新審視這書當初留給他的三個問題:她最喜歡的事?她最喜歡的物?她最喜歡的人?
羅彬瀚遲疑了一會兒。
在這三個問題裡他對最後一個最有把握,那可以說是呼之欲出,可尴尬之處就在于——他可不記得荊璜當初寫給他看的那三個鬼字是什麼,最後他隻得歪歪扭扭地寫上“大宗師”,并指望這本書學會自己對号入座。
他繼續看剩下的兩個問題。
但那可遠不如第三個清晰明了。
羅彬瀚左思右想,在空頁的最頂端寫上“春遊”。
實際上他還頗有些自覺更好的答案,比如“自閉”、“謀殺”、“虐待盆栽”,但那些可能更該列入阿薩巴姆的日常任務,或職業技能。
她絕不是為了興趣消遣在做,乃是完全憑着慣性使壞,簡直是令人發指。
“周雨先生,咬筆頭是個不好的習慣喔。
而且咬得像你這麼用力的人,我也是第一次看見。
”
“你别管。
”羅彬瀚恨恨地說,“這筆不是個東西!我這是教訓它!”
“……那個是從我手背的殖裝部分裡挪出來的喔。
有沒有做過什麼壞事,我大概還是比較清楚的吧。
”
羅彬瀚趕緊把牙松開。
他仍然盯着書上的第二問。
最喜歡的物。
他沒覺得阿薩巴姆喜歡任何物。
他可以往上填“飛龍”或是“柳樹”,但這兩者似乎也都不夠分量。
歸根到底他并不真的了解那個矮星客,他——作為一個短命的凡胎——永遠不會和她使用同一種思想。
可是轉念間他又想到了剛才,就在那場永光族和矮星客的談話間,阿薩巴姆豈不自己說出過一個答案?他作為一個前職業學生又豈有不抄的道理?
他立刻落筆,寫下那遠比大宗師姓名簡單的兩個字——永恒。
永恒能算一項事物嗎?他倒不太清楚。
但既然這本書敢給他填空題,他就有權往上頭塗任何東西。
“交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把筆丢還給宇普西隆。
這會兒宇普西隆什麼也沒說,而是專注地等待着書頁産生變化。
這份投入也感染了羅彬瀚。
讓後者不自覺地瞪大眼睛,等着書裡開出他的考試分數來。
而他的試題則坐在對面,不動聲色地觀望他們搗鬼。
他們大概等待了十秒鐘。
書頁空白的下半部分緩緩浮現出文字:
你已完成了又一輪的任務。
通過你的不懈努力,現在你已知曉你的心動人選究竟所欲為何。
理解,這是通向相融的重要一步!但我們所要的遠不止一步!若要成為她的所愛,你首先要能滿足她所求。
你能做到嗎?答案是當然!因為你已在上文填寫了需要的全部信息,而本書從不令人失望!根據你的回答,本書鄭重地給出以下三條提示,以幫助你赢得她的好感:
在這段文字後附着兩幅并排的簡筆插畫。
羅彬瀚表情扭曲地看着它們。
他從左邊的那幅畫裡看出了一條飛龍,龍上坐着兩個小人,其中一個的肩膀上趴着蜥蜴似的動物。
春遊——他懷疑這就是這本書的回答,或者說對他亂塗答案的報複。
而右邊的插圖在畫風上則要成熟得多。
他看到了三個人,長發的女孩,紅色的男孩,還有站在中間的、長着古怪的蛇眼的人。
那蛇眼人抓着男孩的手臂,面部卻朝向女孩,使人感到那像是某種介紹式的場合。
羅彬瀚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确領會了這幅畫的意思,他卻本能地感到一陣厭惡。
“嗯……這幅畫看起來有點奇怪呢,周雨先生。
”宇普西隆毫無察覺般地說,“在戀愛占蔔裡出現了三個人的構圖,感覺不是很能理解。
”
羅彬瀚沒有吭聲。
他盯着書頁的邊角。
一點墨迹正在那兒緩緩暈開。
他的沉默馬上引起了宇普西隆的注意,對方擡起頭來望向他。
“……周雨先生,怎麼了嗎?”
書頁腳落的墨迹仍在擴大。
起初隻像是從書頁背面透來的小小墨點,但卻持續地滲透進紙面與文字間。
仿佛這張書頁的後面正有人不斷用黑墨水塗抹。
羅彬瀚想把它翻過來,但手指卻不聽使喚地打顫。
他這是怎麼了?他納悶地想。
三個問題。
三個回答。
現在這本書給了他兩幅畫。
如果那對應了兩個問題,至少它還得再給他一幅畫。
那正是書頁背後的東西。
他隻要把它翻開就能看到。
也許那是對應“大宗師”的畫,也許那是對應“永恒”的畫,可是……他是絕不可能給阿薩巴姆永恒的不是嗎?那是個不可能有解的答案。
這書又能給他什麼樣的建議?
“周雨先生?周雨先生!”
他麻木地思考着,忽然間意識到自己正在大口喘氣。
墨迹染滿了書頁。
它不像過去書中所展示的任何字畫那樣遵從于排版,而如同某種不可逆轉的污染,把所有前面顯示的字畫全部吞沒了。
這時羅彬瀚從這大團漆黑的污漬裡看出了一點形狀。
他看到扭曲的、猙獰的軀體,還有某種尖銳的、密密麻麻的事物,他還未将它們徹底認出,便已陷入冰淵般恐怖的極寒。
永恒。
他的手指痙攣着。
永恒。
那使他想到的是噩夢般的——無盡的冰川下的——
下一秒他便被人從原位撞開了。
宇普西隆高聲叫着他的名字,但卻顯得十分遙遠。
羅彬瀚起初以為他是想把自己從書邊撞開,但緊接着卻發現事情不止如此。
宇普西隆和阿薩巴姆都從原地站了起來,仰頭望着天空。
再那變幻不定的星海中,數以萬計的火流星橫空劃過,它們将整片天空燃燒成耀眼的橙紅色。
仿佛是某種,帷幕被撕破的聲音。
他看到一層透明的天空被火流星燒毀。
他的耳膜像灌滿了水那樣咕噜作響。
但他心中仍然留存着一個疑惑——永恒。
他轉開視線,看向抓在手裡的書。
在那短暫的時刻他仍有機會将它翻開,那或許是通往永恒的第三張圖。
他不知為何如此恐懼而又執着地打開書,用顫抖的手翻開一頁頁染黑的紙張,找到那滲透着嚴寒的秘密所在。
那或許是個錯誤,但他已無法思考。
他隻是想要翻開。
一隻死人般蒼白的手按住了書。
羅彬瀚幾乎以為那是阿薩巴姆。
緊接着他看到了那手上方露出猩紅的外套衣袖。
他擡起頭,看到李理正蹲坐在他面前。
那外貌确然是李理。
但——他感到她不是。
死人般的女孩正對他微笑,一種充滿神秘與吸引力的笑容。
她的嘴唇鮮潤如血,眼中流溢着冰淵似的幽暗。
“不是個好主意。
”她低聲說,“代價是他的。
但我會再放過你一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