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有了一個決意,但卻并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萬幸的是他的人生中多得是這樣的時刻,在考場和課堂上他會選擇問周雨,而現在隻好逮到誰是誰。
“在不在?”他敲敲自己的腦袋問。
加菲明顯有意地保持沉默。
直到他第三遍敲打自己的腦殼,它才緩慢地說:“我在想你到底做過什麼。
”
“我殺人了。
”羅彬瀚沒好氣地說。
“那你應當殺了一個相當重要的人。
”
“對。
我把第十月殺了,行吧?全是我策劃的。
”
羅彬瀚肆無忌憚地宣布。
他注意到阿薩巴姆投向自己的視線,立刻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這似乎讓加菲識破了他的胡說八道。
“你真不幸。
”它低沉地說。
“我還很克同夥呢。
”羅彬瀚說,“能給點建議?什麼時候死人會說話?”
“我不喜歡這個話題。
”加菲嚴肅地宣布。
這還是羅彬瀚第一次聽見它不喜歡談論某事。
那立刻就讓他非常喜歡這個話題了。
“你肯定知道點什麼。
”
“我可以讓死人說話,隻要他們還未腐爛。
”加菲說,“語言習慣的細節難以複原,不過要讓他們的發聲系統暫時運作,那沒有什麼特别為難的……但我知道你想問的是什麼,我的答案是不。
”
“不什麼?”
加菲慢吞吞地在他腦袋裡歎氣。
“我們應該聽從永光族的建議。
”它用一種迂回而斟酌的語氣說,“他們的殖裝很獨特,難以被其他種族操縱。
”
“這是我們正在讨論的問題嗎?”
“事物總是相互的。
”加菲沉沉地說,“這裡加一點,那裡減一點。
”
羅彬瀚十分不喜歡它的說話方式,但他大約能感覺到加菲不怎麼欣賞他要幫助邦邦的決定。
那是為什麼?難道它依然感覺到幽靈邦邦帶有某種威脅?它已然識破了某種他自己渾然不覺的詭計?
“他是假的?”羅彬瀚問,“裝神弄鬼?”
“我不會這麼下結論。
”加菲謹慎地回答。
這句話叫羅彬瀚惱火極了。
現在他能肯定加菲不願意接觸幽靈邦邦——不管幽靈邦邦的本質是什麼——他對此完全能夠理解。
如今他曉得世上是有魔法的,可是否有一種魔法能叫死人複生,這可是沒準數的事,何況又是誰能替邦邦施展這樣的魔法呢?在這可疑的地方,可疑的時刻,一個死而複生的幽靈,那簡直再可疑也沒有了。
如果現在加菲告訴他這“幽靈”其實是頭想用他腦漿蘸醬吃的蜥蜴,或者一座活的山脈,羅彬瀚都不會感到絲毫震撼。
他是會為邦邦惋惜的,可對這位新朋友的喜愛還遠不足以到喪失理智的程度。
他感到生氣,那是因為他認為加菲的态度十分莫名其妙,不久以前他們還共同乘坐一艘死人肉做的船,現在這火山洞食人族卻小心翼翼起來,倒好像他是個脆弱無能的嬰兒。
“你說錯話會扣分嗎?”羅彬瀚氣沖沖地說,“如果他是假的你可以直說,好吧?我還沒準備跟男的殉情呢。
”
“不。
”加菲說。
羅彬瀚差點要跟它分個高下——他準備在腦海裡默背他所有半忘不忘的數學公式和定理,那準是能叫世上一切聰明人為此發狂的——但在那以前阿薩巴姆動彈了一下。
她發絲的邊緣掠過羅彬瀚的手背,是一種冰水般寒滑的感覺。
“他還活着。
”她說。
羅彬瀚扭頭看她。
他每看到那雙黑色的眼睛,總忍不住想起那個長夢,使得他難以用一種正常的水準來應付阿薩巴姆。
可她說的這句話實在很叫人難以忽略,他覺得自己應該沒理解錯。
“邦邦還活着?”他高聲說。
風聲的調子和他一起擡高,像給他的句子打上幾個重重的問号。
阿薩巴姆看了他一會兒,把視線投回地上。
“你這就說完了?”羅彬瀚難以置信地問,“你覺得這叫做解釋?”
“我們要盡快離開。
”阿薩巴姆說。
羅彬瀚還想再給她科普點正常人溝通的方式,但這會兒他發現自己突然又張不了口了。
影子接管了他的身體,毫無疑問也出于阿薩巴姆的授意。
她放任他激情演唱了一路,卻不允許他多問一句關于邦邦的話。
這可沒道理極了。
羅彬瀚憤懑地用視線投訴她:他難道不想盡快離開嗎?可這裡的出口在哪兒呢?他們在空中飛行不。
了那麼久,久得羅驕天可能已經子孫滿堂了,地平線卻扔在遠方。
這裡沒有日出日落,隻有變幻的星海與遠方夕陽似的殘光。
這是個既永恒又虛假的地方。
他并不打算死在這兒,可對“離開”這事兒卻已沒什麼念想了。
那可能會發生在十億萬年後的某次宇宙坍縮中。
坍縮還未到來,他們仍像幽靈般飄在空中。
在那段時間裡羅彬瀚既沒法說話,也沒聽到風聲裡傳來幽靈邦邦的聲音,甚至加菲也逃避似地保持靜默。
羅彬瀚不知道它是真心不想談幽靈邦邦,還是在順服阿薩巴姆的意志。
在極度的無聊中他想起了的結局,那化為泡沫的小公主在陽光下升入了天空,她的精神成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