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度聽起來也不賴。
加菲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慎重地說:“如果你對自我生命形式滿意,或者,對其他形式生命很不滿意……你不會希望再變成另一種觀念不同的存在。
你也許會希望變成一個脫離物質困縛的星靈,但不會願意變成一隻火山蠅。
”
羅彬瀚想了想。
他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可以。
“我認為,”加菲說,“這也許說明你不夠認可自己……如果你真誠地相信自己是對的,那你不會願意變成其他的任何一種形式——我是說,那種涉及到本質的,永久性的喪失和改變。
”
這下羅彬瀚可不樂意了。
他以為自己完全是正确的,至少在和他自己相關的事情上總是正确的。
可盡管如此,如果有機會讓他試試變成别的一種玩意兒——比如說,一隻能把荊璜夾走的鹈鹕——他可不一定能抵擋住犯錯誤的誘惑。
“鹈鹕。
”加菲幹巴巴地陳述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是星靈,神、理性智慧者,而是鹈鹕。
”
幹嘛?羅彬瀚說。
他承認鹈鹕的下巴是不太美觀,可有多少神能穩穩地把荊璜一嘴夾走?他甚至不需要真的變成鹈鹕,光是想象荊璜那時的表情便已叫他高興萬分,簡直要把邦邦和宇普西隆都給忘了。
他有點過于得意,以至于順着水流跳了幾步路。
阿薩巴姆的頭發因此而飄起,像層軟紗反兜下來。
盡管羅彬瀚不大看得清環境,卻覺得那幾縷發絲比水底更黑,他能很輕易地辨别出它們,忍不住把它們從眼前拂開。
發絲後露出一雙白色的眼睛,直挺挺地盯着他。
羅彬瀚猛吃一驚。
他不假思索地把身體朝後仰,腳上滑了幾步,差點把阿薩巴姆壓在地上。
當他站穩腳跟再看向前方時,那兒依然隻是一片黑暗。
“你在看什麼?”加菲問。
你沒看到?羅彬瀚反問。
他知道加菲從生理結構上确實沒長眼睛,可這食人族完全侵占了他的腦袋,沒準也能借他的眼睛用用。
那就更應該叫他們兩個看到的東西一緻了。
他在腦袋裡回想剛才看到的那雙眼睛——非常朦胧,沒有多少人的感情,仿佛兩個懸在空中的微縮滿月。
它們在黑暗裡顯得很清楚,使他相信自己絕不至于看錯。
加菲“看到”了他腦袋裡所想的畫面。
但它也指出剛才從羅彬瀚的視神經裡并未傳來相同的信号,簡單來說,它并未“看到”那雙月亮眼睛。
要麼是羅彬瀚得了癔症,要麼就是……某種别的東西。
羅彬瀚緊張起來。
他迅速地掏出匕首,同時還用胳膊肘猛戳背後的阿薩巴姆。
那輕飄飄的幹屍身體被他戳得左搖右晃,幾乎要在這奇輕的水流裡漂起來。
“你幹什麼。
”阿薩巴姆冷冷地說。
她現在的腔調聽起來倒跟荊璜似的。
羅彬瀚沒法向她那樣自如地說話。
他轉過頭,對着她指指自己的眼睛,以示自己正面臨某種可怕的幻覺。
阿薩巴姆在黑暗裡動了一下,手臂從他的脖子挪到肩膀上,像是要給他更多的活動空間。
“這裡連通着夢。
”她說,“繼續走。
”
羅彬瀚對殘廢奴隸主無可奈何,隻好繼續前進。
他很快感到腳底的路在往上升,像正走在某個斜坡上。
河水越來越冷,但卻越來越亮、越來越緩,直到他的腦袋突然間從破水而出,探入一片乳白色的馨香水霧中。
他的胳膊挨了一團白晃晃的東西,使他又是一陣緊張。
可當他盯過去時卻發現那并不是眼睛,而是一朵雪白的睡蓮。
它隻有巴掌大小,但卻清美絕倫,散發出令人心緒安甯的清香。
他擡起眼睛,看到浩浩湯湯的河面上長滿了雪白的睡蓮,在香氣與白霧間搖曳。
羅彬瀚極目遠眺,看到迷霧盡頭飄蕩着一條紗巾般的巨大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