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許是這道命令根本沒法實行,影子便大打折扣地從他遇到周溫行的那一刻開始了。
他不由自主地透露了自己和周溫行那場恐怖的追逐,宇普西隆的介入和失蹤,寂靜号為了尋找他而前來此地,他差點被一顆發瘋的星星折磨緻死,最後卻被一隻鹈鹕送來了這裡。
如果是羅彬瀚自願地來說這事兒,他自信能夠源源不斷地講上數個小時,但當影子控制着他的唇舌時,他被迫組織出來的叙述卻異常簡潔,有時甚至根本不是連貫的句子。
那感覺古怪極了,倒好像他的身體裡侵入了另一個不同的人格,而他們除了共享記憶外什麼共同點都沒有。
他聽到自己嘴裡不斷發出一些幹癟空洞的陳述句,在短短數分鐘内便将他近期這些驚心動魄的經曆全講完了。
在這過程中,阿薩巴姆隻是像木樁那樣冷冰冰地聽着。
她可以說是羅彬瀚遇到過的最不稱職的聽衆,即便說到一顆吃人的星星也毫無反應。
當羅彬瀚幹巴巴地講完這一切後,她隻對一件事表現了關心。
“玄虹之玉在追趕那個永光族。
”她說。
羅彬瀚仍然搞不清她是在陳述還是發問,但他點頭表示同意。
那沒什麼好瞞的。
隻要阿薩巴姆提問她就能知道任何事,如果他想藏着點什麼,那隻能是她沒問的部分。
為了不讓她有這個機會,他主動說:“那個永光族在追你們的翅膀腦袋,我估計他是想給人報仇。
你看,你在找叛徒,或者找少爺,少爺在找永光族,永光族在找叛徒——總的來說咱們現在還是有共同目标的。
”
“我們沒有。
”阿薩巴姆說。
“我們可以有。
”羅彬瀚不死心地說,“你們不是想拉少爺入夥嗎?你覺得幹掉我以後這事兒還能成?咱們就不能愉快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他顯然把自己的真實願望暴露得過于直白,以至于阿薩巴姆終于露出了他們重逢以來第一個最明顯的表情。
她牽動嘴角,相當僵硬地微笑了一下。
羅彬瀚能認出她這個表情,那是他疑似面部神經障礙的高中數學老師在看到他期末成績時傾盡全力想要表達出嘲笑的樣子。
這種表情貫穿了他的高中時代,從另一個角度證明了努力往往不能得到合意的結果。
“不會笑真的可以不笑。
”他真心實意地說,換來心髒裡的影子狠狠一擰。
羅彬瀚差點哀嚎起來,但最後隻是滿身冷汗地忍住了。
“咱們真的沒啥恩怨。
”他對阿薩巴姆說,“剛才我們是相處得不太愉快,不過至少是我把你從那玩意兒上弄下來的。
你們想和少爺搞點什麼英雄史詩,那是你們和他的事,用不着把我幹掉。
但你要是在這兒殺了我,那肯定不會讓少爺更願意聽你們的,懂吧?”
“你在那艘船上待了很久。
”阿薩巴姆答非所問地說。
她不帶感情地審視了一會兒羅彬瀚,然後緩緩地挪開了。
當她這麼做時,羅彬瀚卻毫無來由地松了口氣。
他隐約感到阿薩巴姆不像上次那麼想幹掉他,至少沒那麼着急。
那是因為她覺得他在寂靜号上待的時間夠長?還是因為她現在的狀況沒上次那麼好?
但阿薩巴姆接下來的一個動作又讓羅彬瀚緊張起來。
她抓着他的匕首,視線落在邦邦身上。
這會兒邦邦終于也發現情況不妙。
那條緊挨着羅彬瀚的腿硬得像塊石頭。
盡管羅彬瀚不想過度要求一位把生命中大部分時間耗在象牙塔裡的學子,他也難免覺得邦邦這個特性有點礙事了。
“他和這事兒沒關系。
”羅彬瀚想也不想地說,“他是個外地來的。
不小心牽扯進來的倒黴蛋。
但他的機器人挺有用的,如果你把他捎上沒準是個助力。
”
阿薩巴姆目光難解地看了他一眼。
她又露出那種特别努力的嘲笑。
羅彬瀚不禁傷感地懷念起索瑪沙斯提亞。
他知道沙斯或許在實力上不是個成功的壞蛋,但那又不是沙斯不夠努力的錯,而如今世上可能再也沒有那麼風趣、講道義、有品位、懂經營、人格健全且又可愛迷人的反派角色了,剩下的盡是些變态、偏執狂、面神經炎與雙相情感障礙。
為什麼一個好的壞人卻不能夠長命百歲?
他走了幾秒鐘的神,然後發現阿薩巴姆已經不再看邦邦了。
這心思叵測的矮星客輕輕甩了一下手腕,匕首像小石塊般跳到羅彬瀚頭頂,刀刃朝下墜落。
那在一瞬間看起來像是要把羅彬瀚紮個洞,可卻又剛好挂在他外套的口袋上,叫他一根毛也沒傷到。
“噢!”邦邦驚叫着說,“神奇!”
“炫耀。
”羅彬瀚了無生趣地說。
他恢複自由的手卻飛快抓住刀柄,把它緊緊掌握着。
他一邊琢磨阿薩巴姆的意圖,一邊讓視線逡巡四下,試圖找到他丢失的槍。
阿薩巴姆任由他這麼幹。
陰影倏地從她腳底擴向四面八方,俄而又縮回小小的一團。
隻有其中一條高高揚起,将一柄灰撲撲的手槍遞進她掌中。
“你想要這個。
”她說。
羅彬瀚聳聳肩。
他覺得現在形勢比人強,至少得感激一下這位殺人狂女孩沒立刻幹掉他,再進一步來說可以好聲好氣地請求她把槍還給自己。
他已經在臉上擠了一個熱情洋溢的笑,然後他聽見阿薩巴姆冷冷地說了一個詞。
她說:“跪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