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着一個木刻的人偶。
這人偶塗着比木黑稍淺的灰黑色,正面呈現上小下大的花生形狀,底座渾圓,沒有平坦的部分。
在人偶面部有着用銀漆勾勒出的五官,筆畫極為簡潔,因而顯得面目呆滞沉悶。
“這啥玩意兒?詛咒娃娃啊?”他扭頭問荊璜。
荊璜站在他背後看着人偶,面無表情地搖着頭。
從他的表現羅彬瀚推斷這木偶至少沒有顯而易見的風險。
他把它從盒子裡拿出來,第一下差點失敗了。
這木偶重得可怕,拿着它簡直像抓着十倍體積的鉛球。
羅彬瀚不得不用上點力氣才能将它撈出盒子,試着把底座部位擺在地上。
那渾圓的底座令木偶前後搖晃了幾下,但卻穩健地保持着平衡,始終沒讓上半部分接觸到地面。
這下羅彬瀚明白了它的用途。
它是個不倒翁。
他用手指推了它幾下,看着它表情木讷地搖搖擺擺,然後駕輕就熟地去翻弄裝木偶的盒子。
很快他就在盒蓋内側找到了一行銀色的刻字——但隻有短短的一行,比他過去所見的任何一樣販售機産品說明都要籠統和危險:
父愛如山系列:一個理想定制的迷你父親。
适用于孤獨症兒童。
羅彬瀚靜靜地盯着這一行字。
此時他蹲在地上,荊璜站在他背後,恰好被他的腦袋遮擋住視線。
他聽到荊璜正在他背後冷言冷語,評價那個不倒翁長得陰陽怪氣。
冷汗開始從羅彬瀚後背滲出。
在那短短的刹那,他心中閃過了千頭萬緒:首先,他想到,這台販售機肯定有着某種扭曲而又沒品的幽默感,這一切絕不可能是随機造成的巧合,而是販售機在惡整他們;其次是他忍不住質疑這個名字的真實性,“一個完全符合理想的父親”,那和一個外表粗陋的不倒翁木偶沒有半分錢關系;最後,最重要的是,為了寂靜号的安全與宇宙的和平——絕不能讓荊璜看到盒蓋上的文字。
“你幹嘛一直蹲着?”荊璜在他身後問。
“沒啥,沒啥。
”羅彬瀚連聲說,“我就覺得這不倒翁有點意思,神韻和少爺您有幾分相似。
”
“放屁。
”荊璜說。
語氣聽起來和平常無異,叫羅彬瀚偷偷松了口氣。
盡管他用身體擋着盒蓋,他還是很擔心荊璜會有一些超出常識的監測能。
而現在看來荊璜并沒有透視眼,至少在他無意偷窺的時候沒有。
羅彬瀚立刻關上盒蓋,當盒子徹底關緊後他感到自己宛如剛從一場天災中驚險逃離,心髒跳得飛快。
他抱着盒子站起來,準備沖向回收箱讓它永遠消失,而這時他鼻尖前的空氣一閃,∈神清氣爽地從空氣裡鑽出來。
“嘿!大家好啊。
抽獎遊戲進行的怎麼樣了?剛才我托管了半分鐘。
半分鐘,因為船副要求我全面檢查系統安全性,當然也包括我自己的安全性,那感覺怪惡心的知道嗎?就好像你寫了作文,結果随後不是老師批而是你自己批,你要絞盡腦汁給自己寫評語,分數不能過高因也不能太低……嘿,你手裡的盒子是啥?你幹嘛要擠眉弄眼的?讓我掃描一下裡面藏着什麼寶貝——噢!一個完全理想的父親,适用于孤獨症兒童?你是嗎?你的理想父親在哪兒呢?讓我瞧瞧!”
∈用足以讓整個房間聽到的音量高喊出盒子裡内容。
羅彬瀚驚恐地打了個哆嗦,想要去把地上的不倒翁撿起來,帶着它一起撤退。
這時他才發現那不倒翁竟然不翼而飛了。
“你找什麼?”荊璜說。
此時羅彬瀚幾乎有點不敢看對方。
他低着頭繼續找不倒翁,嘴上說:“我看看地上有沒有碎果屑,收一收。
”
“你要找那東西的話在我這裡。
”
羅彬瀚轉頭看了過去。
他看到那個木偶不倒翁不知何時站到了荊璜的腦袋上。
就在羅彬瀚最常揪的那一撮翹發後頭。
它神不知鬼不覺地在那兒安了家,像隻貓把自己塞進了紙箱裡。
那張銀筆勾勒的臉無限愁苦地凝視着虛空,在寂靜号船長的腦瓜頂上搖蕩,搖蕩,搖蕩……
荊璜站在原地沒動。
他沒有絲毫波瀾的目光先和羅彬瀚對視了幾秒,随後慢慢地向上移動,盯向在他發叢間俯仰凝愁的不倒翁。
他開始渾身發亮。
一柄彎刀從他的領口裡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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