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能隔着很遠的距離看到那片白花。
在無限延伸的灰黑色荒野上,白色與落在煤炭裡的鹽粒同樣醒目。
走到更近一點的位置後,他甚至能看到邊緣位置的花朵随着風搖擺,像是誰穿着白色的裙子倒在地上。
他們把子艙飛行器停靠在距離白花不遠的位置,然後在黑貓的領路下走到白花面前。
羅彬瀚本以為那是一堆堆豎直放置的花束,卻發現它們細長的莖部一直插入底下,看起來完全就像是種在了那裡。
整片花叢足有一米見方,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羅彬瀚想象不出它們怎麼能被一朵朵地栽種過來。
“你确定這是老莫他哥幹的?”他懷疑地問,“他是植物小精靈啊?撒種成花?”
“我隻告訴你我看到的。
”黑貓說,“别問我技術上的事。
”
羅彬瀚還想再跟黑貓扯幾句關于永光族與影子的話題,但荊璜已經繞過他們,走到花叢的另一側。
他在那兒蹲下,用手按住其中的一朵。
“……果然是那紅燈泡眼。
”
聽到他的自言自語,羅彬瀚立刻湊了過去。
他揪揪荊璜的頭發說:“咋看出來的?這上面有簽名啊?”
“這種花應該是中心城搞出來的。
”荊璜說,“用來在靈場高的地方做路标用。
如果有戰友死後無法帶走遺體,也可以直接撒在地上作為标記。
要麼就是通過特定的靈場特征值激活,要麼直接用特定的催化劑激活,隻要幾秒鐘就可以從種子生長到成型狀态。
不過在真正的月境裡是沒用的,開出來也會變成普通的花,過不了多久就會因為水土不合凋謝了。
”
他的回答令羅彬瀚感到十分驚訝。
但不是因為答案本身,而是荊璜居然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不免令他有點忘乎所以,又繼續揪着荊璜的頭發問:“中心城的玩意兒你是咋知道的?”
“以前見過類似的東西,雖然顔色和形狀都不一樣,估計是根據個人要求定制的……你他媽要死啊?手放開。
”
羅彬瀚意猶未盡地松開手。
此刻他正處于一種嚴重割裂的心境裡:一方面宇普西隆的失蹤令他為莫莫羅感到憂慮,可另一方面他又有種前所未有的亢奮感。
異星上帶着濃重沙土味的空氣正擠進他的肺裡,說不好會對他的健康造成什麼隐秘的影響,他的面前是兇案現場,而旁邊站着星際罪犯與暴君的寵物。
意識到這一切都令他很亢奮。
像在高考前夜時通宵打遊戲,又或者偶然地踩着狹闆從高處趟過。
他覺得自己至少應該替那遇害的一家人哀悼些時間,可事實卻是他從未感到生命如此的……鮮活。
這種幾乎可以說是積極的情緒很快就被戳破了,因為荊璜站起來後馬上說:“屍體應該在這些花底下吧?”
“我在夢裡沒看到屍體的部分。
”黑貓說,“最常見的解釋是他們被某種東西吃光了。
但如果你想親眼确認,你可以直接把這些花挖開。
用不着擔心這會擾亂他們的安甯——他們還在我夢裡吵着呢。
”
荊璜二話不說地伸出手,翠星從他的袖口裡鑽出來,在風中飄飄搖搖地飛向花叢。
它們像無數翠綠的蜜蜂,殷勤地繞着花朵盤旋,然後輕柔地鑽進花心。
花叢的搖顫靜止了一瞬,旋即被翠綠的火焰吞噬。
那奇特的花海眨眼間便消失了,勢頭那樣猛烈而突然,羅彬瀚甚至沒看清花朵在火中燃燒的樣子,就隻剩下一陣細灰撲在他臉上。
他開始咳嗽,拼命把那些飛灰往荊璜的方向吹。
荊璜鄙視地看看他,右手的袖子往前一揚。
至少有三十公分厚的灰燼被旋風從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