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邊撥弄糖漿。
“呃。
”羅彬瀚說。
宇普西隆的表情看起來十分自然,讓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應該表示尴尬。
他還沒拿定主意,宇普西隆就主動問道:“周雨先生,你怎麼看待這件事呢”
“啥事”
“關于正義的事情。
”
“我懂什麼正義。
”羅彬瀚說,“你先把我手铐解開再讓我說話。
”
“那個東西又不妨礙你發表觀點的吧。
”
“它妨礙我發表觀點的心情。
”羅彬瀚苦大仇深地說。
宇普西隆又開始用手掌拖住下巴,有點懶洋洋地打量着他。
過了一會兒後他說:“周雨先生,你知道紅裂的故事嗎”
羅彬瀚搖了搖頭。
“那可是很可惜的喔。
所謂旅遊呢,至少有一半的重點在于體會意境,如果你不知道這段故事,來糖城玩的樂趣就要打折扣了。
你看到這片湖了嗎這裡可以算是整座糖城娛樂性最低的景點之一,但是每一座糖城都有這樣的一片湖,目的就是為了蓄養湖底的紅藻。
别看那個東西長得單調,它可是杜蘭德人在原始時代最早的糖源。
那時他們的社會階級還是非常嚴格的:灰黑色皮膚的是地位最高的軍人,淡黃和淡青通常是從事宗教或者教育職業,紅色的是歌者與藝人總之,花色越多的杜蘭德人在血統上被認為是越低下,而且在海中的生存率也偏低,其中大部分沒辦法從事穩定的好職業,所以最後成為了跟随海流的行商,反過來也讓商人這個職業的地位變得很低。
一直到它們進入太空時代為止,這種基于膚色和職業的歧視都還殘留着。
其中有一個商人冒着很大的風險買下了軍用的廢棄空間站,就是為了開發一項以紅藻作為原料的制糖技術。
雖然他最後是成功了,但在那個過程中他也瀕臨破産,人身幾次受到威脅,甚至到開發的最後階段差點因為浸泡在高濃度的紅藻提取物中而死亡。
雖然到頭是保住了性命,但身上的鱗片和皮膚已經被嚴重侵蝕了,變成了到處都是裂紋皴皺的血紅色,所以後來杜蘭德人根本不叫他的本名,而是一直叫他紅裂了。
怎麼樣這個家夥也挺奇怪的吧本來明明也不缺錢,就是為了制造一點糖類,差點就把自己搞得身敗名裂。
那個東西能夠給所有的生命帶來安慰他是這樣宣布的,所以就這樣做了。
當然,以現在的經驗來說,他這個結論恐怕并不正确,但是能夠單純執著地追着這樣一個目标奔跑,在我小時候看來可真是件有魅力的事,所以每次我隻要有機會進糖城,都一定會到這片湖邊看看。
”
宇普西隆側過頭,滿面笑容地看着湖面,隔了一會兒後又繼續說:“我們今天看到的整座糖城,都是被這樣一個沉迷甜海藻到癡狂地步的怪人造出來的。
想到這件事也總是讓我欣慰,因為那好像在說不管誰都可以成為了不起的人。
隻要你心中有任何一件真正熱愛的、關切的事,願意不計一切地為它奔跑,那麼你的身上也一定會閃耀出崇高的光輝。
”
他伸出手,指向遙遠深邃的夜空。
如同是呼應着他的言語,天際恰好劃過一片絢麗的流星雨。
“你看,周雨先生。
即便無法像恒星那樣長久地閃耀,我覺得流星的光芒也有着無可比拟的美麗。
不如說,正是因為它注定短暫,所以我們才一直一直地記得它是多麼美麗。
不過當然了,實際上沒有什麼是長久的,就算恒星也會迎來熄滅的那一天。
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夠成為永久閃耀、永垂不朽之物的話”
流星雨在他的言語中逐漸消失。
唯獨一顆越來越亮、越來越紅,它沒有墜入地中,而是反過來從地上升起,帶着纖細的焰尾沖入空中。
宇普西隆繼續說:“我覺得那就是永不放棄的、想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的信念。
”
羅彬瀚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激動萬分地看着宇普西隆,用顫抖地雙手指向他說:“你你你你”
火流星陡然彎折,如同被投石機發射的炮彈般劃出一條弧線。
它徑直掠過長空,沖向糖城的湖岸,讓天際像黎明早至般隐隐發亮。
不等羅彬瀚把話利落地說完,它已經重重地摔進了楓糖漿湖中,濺起的巨浪撲向岸邊的每一個人,讓他們渾身上下都是粘稠濃厚的糖漿。
羅彬瀚開始和宇普西隆一起抹臉。
當他勉強能認清楚東西時,正好看到紅衣的少年從糖漿湖裡爬上岸來。
這來人的頭發被糖漿壓得一團糟,左臂怪模怪樣地往後扭曲着,臉上也糊着一層厚厚的糖漿,而眼神又是那樣空蒙深邃,讓羅彬瀚隻瞧了一眼,就知道他現在還沒睡醒。
荊璜面無表情地爬上湖岸,用右手抹掉臉上的楓糖漿,然後冷冷地一甩袖。
“把人交出來。
”他對宇普西隆厲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