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來,荊官兒你留在此地過夜,切莫出去走動。
若遇野貓鬧事,便拿俺這棍兒來打。
”
荊石聽他此話,頗感哭笑不得,但見其意拳拳,到底不忍相拂,接過木棍放在牆邊道:“好,我不出去便是。
”
骨兒碗得他保證,終是出得樓門,幾下蹿上樹梢,躍林穿葉而去。
荊石立在樓前,眼看天色漸黑,風聲四起,便将門扉掩合,挂上斷闩,獨坐角落靜歇。
他今日出行,本為詢問事由,身上行裝甚簡,亦未攜得書筆火燭,未曾想忽生變故,竟是一人孤困黑樓。
雖念烏碼安危,亦無旁事可做,當下隻得橫卧在地,閉目早睡,不覺寐至昏冥。
正是夜夢昏然,忽聽屋外窸窸有聲,良久不絕。
朦胧間起身近牆,借了牆縫往外窺看,隻見外頭月輝迷蒙,濕霧氤氲,竟是夜中落起雨來。
層林疊嶺,盡罩霏霏之内,恍惚間如至異域。
又聞雨中隐有異香,如鬯如酒,使人聞而醺醉。
荊石正自怔看,身後門扉輕響,暗風冷雨襲背。
轉目望去,才覺門口進來一人,羅裙雲帔,烏鬓花容,依稀正是珑姬。
他本正防備林獸,不意珑姬忽來,欲要起身相迎,卻覺目眩神昏,猶如醉酒**,使不得幾分力氣。
再看珑姬模樣,竟是衣裙盡濕,鬓墜钗斜,遍身猶帶雨氣,直如剛出水浴一般。
荊石本已頭昏目沉,忽見此景,更是疑在夢中,茫茫然坐起身道:“赩仙何事來此”
珑姬含笑不語,蓮步輕移,翩然近前,腳下濕痕宛然,竟露一雙赤足,更見其身上绮羅洇透,玉質隐然,櫻唇含露,浮芳暗湧,烏雲墜頸,凝雨将滴。
到得荊石近前,跪身彎頸,附耳輕語道:“今逢驟雨,來此一避。
子蘊何故這般相看”
荊石神昏意遲,怔不能答,欲要出言詢問,不自覺伸手一探,抓得珑姬幾縷濕發。
又聽珑姬抵耳輕笑,吐氣如蘭,心中頓忘他事。
但看斯人解帶摘珠,雲帔委地,烏瀑墜席。
遍室唯遺玉影耀目,皎然生光。
尚自呆望其人,蓦地裡軟雪入懷,青絲沾面,不由攬而相親,一時濕花搖影亂顫,環佩撞鳴不絕。
神思惝恍迷離,如落雲間天外。
他正值意亂神癫,便自推倒玉山,翻身覆去,伸臂欲握其肩,卻是撲得一空。
驚而睜目,但見暗室陋屋,森冷悄寂,才知竟發一場狂夢。
荊石驚夢驟醒,猛坐起身,唯覺心如擂鼓,頭痛欲裂,胸中惶怖已極。
吃力喘得半天,仍是痛楚難禁,掩面咳得數下,竟摸得口鼻流血,其色暗沉如墨。
他見此情形,自知身體有恙,欲呼骨兒碗前來,轉念想起身在何處。
又憶前夜異夢,更覺心煩意亂,茫然不知所以。
在原處靜坐少時,終于勉力起身,抓得牆邊木棍,倚杖走出門去。
但看樓外白雪皚皚,遍處銀塵,更無半分落雨痕迹。
荊石平日洗漱整潔,或用雪水煮淨,或靠骨兒碗打取,少有短缺之時。
但因眼下骨兒碗已去,他又體虛乏力,一時卻也不顧許多,隻取地上新雪,将手臉搓得幾搓,方覺精神稍振。
他正欲歸返烏碼樓中,天外忽現一抹紅雲疾飛,轉眼落在身前。
荊石定睛細看來人,隻見其紅衫蜷發,赤足袒肩,眉目含霜帶煞,正是珑姬座下的神宮侍者紅瑚。
荊石見得來人非是珑姬,心中已然一松,當下忍得頭痛胸郁,躬身行禮道:“紅瑚真人。
”
紅瑚單手支腰,側身一避,冷聲應道:“荊郎君不必多禮。
近來天寒雪重,你何故獨留山中”
荊石道:“事發偶然,是因我島上走失一人。
我遣伴當回村求援,便留此地相候。
”
紅瑚聽他說罷,淡淡應得一聲,似是分毫不放心上。
斜目掃過荊石臉色,問道:“荊郎君氣色欠佳,可是身有不适”
荊石道:“昨夜受些風寒罷了。
”
紅瑚又道:“那近日以來,可曾遇何險情”
荊石搖頭道:“不曾。
真人何出此問”
紅瑚遠目看山道:“無他。
昨夜外海生變,娘娘出往鎮之,數日方得歸來。
臨去以前,吩咐我等侍者看顧島上試生。
我既受娘娘所命,總不得叫荊郎君出事。
”
荊石聽她此番話來,其言雖稱看顧于己,語調實是冷淡之極,倒似盼着自己出事一般。
他同紅瑚初見兩面,實不知對方何故這般厭己,心中費解莫名。
但念其為珑姬座下,畢竟不願得罪,仍以禮數應道:“如此多謝真人。
”
紅瑚道:“職責所在,不必相謝。
荊郎君若欲報答,少叫娘娘操心便是。
”說罷足下一踏,乘雲便走,竟是半眼也不多看。
荊石見她說來便來,說去便去,一時啞然無言。
但因他昨夜異夢,雖僅迷思亂想,難免心中有虧,見得紅瑚不察,畢竟松得一口氣來。
當下洗面淨手,又歸烏碼樓中,将遍處角落細細看過,終不曾找得蛛絲馬迹,反倒益覺身疲,便靠牆角靜坐養息,朦胧半醒。
如此歇得半日過去,忽聽得房門砰然巨響,竟是骨兒碗破門而入,面色急惶,見得荊石坐在牆角,方才緩得一口氣來。
荊石見他如此,心知事必有變,還待出言相問,卻看骨兒碗猛身一撲,跳到他懷裡嚷道:“荊官兒,烏碼給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