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這個星球。
“她!”維拉爾聽見烏頭翁聲嘶力竭地吼叫,“她在這裡!”
那顯然是在說一個女性,因此維拉爾以為那是雅萊麗伽。
他還來不及問個清楚,從疏林裡的角落裡竄出了許多漆黑的影子。
它們長得像繩須,快得像閃電,薄得像紙片,而鋒利猶勝刀片。
維拉爾來不及看清它們的貌,影子已經伸到他的眼前。
他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在無盡的黑暗和劇痛中他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渾渾噩噩,隻能聽見烏頭翁扭曲變形的嚎叫,持續了足足十數分鐘,緊接着世界便安靜了。
他感到某個冰冷而矮小的生物站在自己面前,沒有一絲呼吸的動靜。
“誰在那兒?”他近乎癫狂地問。
沒人回答。
那個散發陰寒的影子退去了,隻剩下他迷失在毫無光亮的森林裡。
烏頭翁再也沒有回應他的呼喚。
他隻能徘徊,直到雅萊麗伽到來。
“别離開我。
”維拉爾再次懇求道。
雅萊麗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段新的情報。
這時姬藏玉走了過來,表情難以揣度。
他指了指維拉爾,像在詢問雅萊麗伽要怎麼處置他。
維拉爾還在抽泣,看起來可憐極了。
他那樣子令雅萊麗伽想起了許多往事,最終也下定了決心。
“維拉爾。
”她牽起他的手,語氣溫柔地說,“跟我來。
”
維拉爾毫無反抗地跟着她和姬藏玉走了。
途中他抓着她的力道一會兒松,一會兒緊,既害怕她的怒火,又恐懼自己會被抛下。
他這點心思也完寫在臉上,雅萊麗伽不禁又對他感到一點憐愛。
他們回到了吊着獄卒們的山峰下,姬藏玉踩出了那團飛翔的紅雲,準備飛上峰頂。
可他突然又停住了,十分警覺地仰頭往上望。
雅萊麗伽順着他的視線望上去,發現峰頂上站着一個陌生的女孩。
一個服飾漆黑而膚色雪白的女孩。
她如幽魂般悄立崖頂,長發在風中飄揚,如同烏鴉的羽毛。
當她俯瞰着下方的獄卒時,一道道舞動的影子從她背後伸展出來,慢慢地探向懸崖下方的白繩。
雅萊麗伽聽見姬藏玉從口中吐出一個詞。
“阿薩巴姆。
”他說。
他猛地一踏腳,紅雲迅捷無比地朝崖頂沖去。
與此同時舞動的影子也稍稍往後一縮——猶如毒蛇彈出去前的那一弓身——然後狂暴地刺向崖底的獄卒們。
它們從不同的方向同時貫穿獄卒,随後又像刺猬般膨脹,無數纖薄而鋒利的尖刺在瞬間爆發。
鮮血飛流直下,幾乎淹沒了整片紅雲。
姬藏玉急促地喘了口氣,又揮揮自己的衣袖。
一層透明的光泡将血瀑和他們隔開,保護着紅雲登上崖頂。
漆黑的長發女孩依然站在崖頂,那些被掉吊的獄卒則已經變成了一堆形狀稀奇古怪的碎肉串。
女孩漠然地看了它們一眼,用手拂開飛揚的發絲。
她緊跟着看向姬藏玉,表情裡的敵意消散了。
“你應該自己殺了他們。
”她說,“這是第三件。
”
雅萊麗伽看到姬藏玉的臉因為怒火而微微發紅。
“他派你來的?”他問道。
“不,大宗師不允許我幫你。
”女孩說,“如果你不能自己出來,我不會做任何事。
”
“那你如今又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敵意,以至于讓那長發女孩露出了一點困惑和不滿。
她瞪着姬藏玉,用同樣冰冷而憤怒的聲音說:“我在做你該做的事。
你該清洗這裡的罪惡,你該懲罰這裡的堕落,而不是讓惡的種子散播出去。
他們理應被懲戒,而你隻會想着自己的規矩!大宗師不該選擇你這樣懦弱的人!”
姬藏玉無視了她的言語。
他接着問道:“你把那些囚犯帶去何處?”
“我遣散了他們,讓他們去我們的地方生活。
“
“是去你們的地方為奴?”
女孩不再辯駁。
她安靜地盯着姬藏玉看了一會兒,然後舉起自己的左手。
她的手中握着一個水晶球,當她轉動球身時,雅萊麗伽看到漆黑的虹橋在裡頭燃燒。
那是一種白塔公開販賣的錄影法術道具。
“你仍然不理解我們的追求。
”女孩說,“但是你會明白的。
大宗師已經看到了一切,今天所發生的事将會傳揚出去:你怎樣消滅了第二峰,殺光了這些罪人。
現在這一切剛剛開始,你的稱号隻會慢慢地傳揚出去——而總有一天,這個名字将代表我們的勝利。
“
姬藏玉沖了過去,像要搶奪她手中的水晶球。
可女孩卻一下陷進了地裡。
她被自己的影子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年隻來得及抓斷了她的幾根頭發,然後怒容滿面地站在原地。
他甩掉斷發,一聲不響地走到崖邊。
雅萊麗伽差點以為他要跳下去,結果卻看到他收起白繩,把那些殘留的屍體燒成一團灰燼。
随後他抱着嬰兒,悶悶地坐在崖邊發呆。
雅萊麗伽心中有很多疑問,但也似乎明白了一些秘密。
她覺得來日方長,于是走到姬藏玉旁邊,用尾巴輕輕點了點他的肩膀。
姬藏玉回頭瞄了她一眼。
“我聽說你有一艘船。
”雅萊麗伽說,“我想它多半還在這附近。
等你找到它,介意搭我一程?”
姬藏玉猶豫了幾秒,最後點了點頭。
他盡管面帶消沉,還是站起身來,出發去找自己的船。
雅萊麗伽跟他約定在這裡會合,然後便去處理自己的一點私事。
她還有最後一件事要解決。
幸運的維拉爾被一起帶了上來,聽完了黑發女孩與姬藏玉部的對話。
他完沒理解發生了什麼,隻是一心一意地抓着雅萊麗伽,向她表達自己的歉意和思念,請求她不要離開。
他看上去實在惶恐極了,雅萊麗伽不得不用手輕輕撫摸他的腦袋,以此安定他的情緒。
那觸感令她想到過去,那個天真又憂郁的維拉爾,那個長不大的孩子,盡管事情已經完過去了,她發現自己似乎仍然有點愛着那個影子。
她牽着他來到峰邊,向他描述自己看到的風景。
黑虹上的火已經漸漸熄滅了,天空也恢複了平靜,夕陽的光輝鋪滿無雲的天際,像紅琥珀般豔色動人。
她還看到了淡金色的河流,蜿蜒去往大地的盡頭。
從這樣的高處,那堆血丘根本看不到一點痕迹。
這是一個無比美麗的黃昏。
這些描述令維拉爾又高興起來。
他把手伸進懷中,取出一把帶鞘的彎刀。
雅萊麗伽意外地發現那是“底波維拉的無悔”。
“雅萊,它本來就該是你的。
”維拉爾還在這麼說看,充滿戀慕的神氣,“我隻是暫時把它收起來,但我已經把它送給你了——我們說好要和底波維拉不同。
”
那一瞬間雅萊麗伽感到了真實的哀傷和遺憾。
她忍不住想象一種可能,如果,僅僅是如果,維拉爾沒有那個關于樂園的迷夢,他們相遇在一個更平凡無害的地方,在充滿鮮花和音樂的繁榮城市裡,那或許會成為一段更好的戀情。
她接過彎刀,撫摸着維拉爾的臉頰承諾道:“我會讓這一切不同的。
”
維拉爾高興地笑了起來。
于是雅萊麗伽湊上去,親了親他充滿血污的臉。
她溫柔地擁抱他,最後才湊到他耳畔。
“維拉爾,”她低聲細語,“我們分手了。
”
她猛地用力,在維拉爾來得及驚恐以前就把他推出了懸崖,看着他筆直墜落,和夕陽一起消失在深淵的黑暗中。
這一切又快又突然,她想那應當沒有太多痛苦。
這一切結束了。
她收起彎刀,坐在懸崖邊發起了呆,直到頭頂被一團陰影籠罩。
雅萊麗伽奇怪地仰起頭。
她看到頭頂懸浮着一艘翼如黑燕的巨大飛船。
姬藏玉從船上飄了下來,懷裡還抱着那個嬰兒。
他滿臉不高興地瞧瞧周圍,對她問道:“走?”
“當然。
”雅萊麗伽說。
她盯着那艘船,對它的來曆感到十足好奇。
又是一段新的流浪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