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就為了拓展知識而擁抱,要麼就為了保證安而遠離。
哪一種辦法都不适合她如今的處境。
她搖了兩下尾巴,拂開粘在手臂上的灰塵。
“你想幹什麼?”她直截了當地問。
姬藏玉被她的聲音驚了一下。
他飛快地瞟了眼雅萊麗伽——那感覺倒好像是他剛做了件錯事——然後又堅決地把臉扭了回去。
雅萊麗伽又晃了兩下尾巴。
她習慣了被某些人當作怪物與禍根,有時甚至會發生流血沖突,隻是這少年的态度令她感到頗為有趣。
他顯然不喜歡自己,可又不介意把食物分給自己。
那或許是出于某種“報答”,不過雅萊麗伽很難确定對方是否知道自己曾經援護過他——她倒也不指望能有什麼報答。
她隻是想滿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一個福音族從各種意義上都是很難被拒絕的。
“你剛才在偷看我。
”她故意這麼說。
“沒有。
”姬藏玉背對着她答道。
雅萊麗伽從地上爬了起來,繞着少年畫下的邊界來回走動。
過去她很少在牢裡亂走,一來為了節省體力,二來那條長鎖鍊總是壓得她脖頸酸痛。
她極其厭惡聽到那種叮鈴哐當的嘈雜聲。
這種嘈雜聲如今開始困擾其他人了。
姬藏玉很不高興地扭過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腳。
每當雅萊麗伽的趾蹄踩到中線邊緣,他便張嘴欲語,而緊接着雅萊麗伽又若無其事地把腳收回去,他警告的話語便沒法出口。
這樣的把戲反複幾次,他終于意識到雅萊麗伽在故意玩弄他,于是緊緊抿住嘴,繼續低頭面壁。
雅萊麗伽又問道:“你剛才想激怒維拉爾,那是為什麼?”
“他弱。
”姬藏玉說。
雅萊麗伽在某種程度上承認少年是對的。
維拉爾心智軟弱而性情浮躁,維拉爾手腳遲鈍又身軀脆弱,但那仍然不能解釋姬藏玉吃力不讨好的挑釁行為——除非他想趁機制服維拉爾,再挾持他脫困。
這個念頭閃過雅萊麗伽的腦海。
她試探着說:“你不是真的想加入他們。
”
姬藏玉沒有答話。
他可能是不屑于告訴雅萊麗伽自己的想法,也可能是顧慮着潛在的窺聽者。
但沉默本身已是一種回答。
雅萊麗伽心中有困惑,但也感到一種未知的期待。
她沒忘記對方是怎麼無法解釋地出現在自己的牢房裡,而在那發生以前,她還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夢。
她靈機一動,對姬藏玉說:“我知道你是怎麼過來的。
”
姬藏玉的肩膀聳動了一下,不甚明顯地回過頭。
雅萊麗伽又模棱兩可地透露道:“有人在幫你。
”
那幾乎可以被解釋成任何情況。
姬藏玉将信将疑地瞄着她,雅萊麗伽卻不再輕易暴露底牌。
她坐在中線邊緣,不緊不慢地用尾巴掃着地面。
“說說你是怎麼進來的。
”她對少年要求道。
姬藏玉不樂意地皺起了眉:“你先說。
”
那對雅萊麗伽來說并不是什麼忌諱。
她略一考量,便果斷地回答道:“底波維拉爾把我關了進來。
”
“那白毛怪?”
雅萊麗伽反應了一秒:“對,那是底波維拉爾。
”
姬藏玉奇怪地打量着她:“何故?”
他的聲調遣詞有時帶着點生硬和别扭,但還在雅萊麗伽能聽懂的範疇内。
結合少年的神态,顯然是迷惑于她和維拉爾的關系——即便是雅萊麗伽也沒法忽視一個事實,那就是時至今日維拉爾仍然把自己表現得像個用情至深的追求者。
他完沉浸在自己的戲劇裡,搞得後頭進場的觀衆們稀裡糊塗。
鑒于這位新室友或許能成為她的助力,雅萊麗伽不介意向他說說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她保留了一些關于末日聖堂與深紅維拉的秘密,隻簡略解釋了自己與維拉爾的過去:怎麼相遇、相愛,然後是維拉爾怎樣給她下了藥,讓黑騎士把她打得動彈不得,再扔進這座監獄。
姬藏玉縮在牆角,和她隔得遠遠的,但卻聽得很專注。
等雅萊麗伽說完,他咬着嘴唇考慮了一會兒。
“他負你?”他問道。
“他背叛了我。
”雅萊麗伽糾正道。
姬藏玉跟着她念了一遍。
他好像理解了,又接着問:“為何?”
這已涉及到末日聖堂和福音族的秘密,雅萊麗伽還不願向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吐露。
她隻是斟酌地說:“他需要實現一個返祖魔咒。
”
“返祖魔咒”對姬藏玉而言又是個陌生的詞。
雅萊麗伽不得不向他解釋這個法術的具體效果,說清它是如何通過血脈的關聯,使被施術者變回其祖輩的形态。
有時隻是一部分外貌和能力,有時則連思想也會徹底翻覆。
姬藏玉很快把握了她所表達的意思。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雅萊麗伽:“他要返祖你。
”
雅萊麗加從他肯定的話語裡察覺出了某種事實。
姬藏玉如此确信維拉爾想返祖的人是她,甚至不多問一句理由。
這不像一個不谙世事者該有的邏輯——除非他知道什麼是福音族。
“不。
”她說,“維拉爾不想對我用返祖魔咒。
那咒語很危險,很容易讓被施咒者出現意外……但他奪走了我的角色。
”
姬藏玉歪過頭,似懂非懂地說:“角色?”
雅萊麗伽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片繁複的刺青正微微發燙,灼燒她的皮膚。
仇恨的怒火在她髒腑和小腹裡翻騰。
“母親。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