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藍色的彎刀。
維拉爾把刀取出來,拿在手中轉動。
雅萊麗伽和他緊密地挨在一起,看着刃身在餘晖下幽光閃爍,如一泓靛藍的湖水。
她被這柄武器的華美吸引了,但并不清楚維拉爾為何要給她看這個。
“這把刀叫‘底波維拉的無悔’。
“維拉爾介紹道,”它是仙子們獻給深紅維拉的武器。
“
他向雅萊麗伽講述了關于這把刀的血腥曆史,以及附加在刃身上的火焰魔咒。
那番話令雅萊麗伽也感到吃驚。
她用手指輕輕碰了碰那把刀,從指尖傳來山泉般冰冷的觸感。
“底波維拉的無悔。
”她費解地低語道,“為何這樣叫它?”
“我不知道。
”維拉爾說。
他的目光裡蘊藏着真切的懷念與哀傷,令雅萊麗伽的胸膛裡有一陣細微的悸顫。
她想到“深紅維拉”屠殺了那麼多福音族,其中甚至包括她的母親和她自己,而對于這一切瘋狂和殘暴的作為,“深紅維拉”遺留給後人的唯一感想竟然是“無悔”。
當她在努力将這件事抛進記憶迷宮的深處時,維拉爾把彎刀倒了個方向。
他用手捏住刃身,而将刃柄遞向雅萊麗伽。
那動作起初讓雅萊麗伽不明所以,直到聽見他說:“雅萊,我想把它送給你。
”
雅萊麗伽驚異地望着他。
她看到如血燦爛的晚霞鋪展在維拉爾身後,映紅了他蒼白的皮膚。
那一刻他的目光真摯又動人,哀傷如冰,熱切如火。
他說:“你是最适合的人,雅萊。
你該擁有它,然後我們一起讓事情變得不同。
讓’深紅維拉‘所做的一切都過去。
“
那就是他在求婚前向雅萊麗伽贈送的最為貴重的禮物。
作為回答,雅萊麗伽決定結束她漫無目的的漂泊,永遠地停留在末日聖堂。
而那些念頭在如今想來是多麼遺憾而又可笑。
她不知道那把刀去了哪裡,當她醒來時它便不在身上,想必已被維拉爾收了回去。
不過收回去也不失為好事,因為她心中着實悔恨交加,按照維拉爾的警告,一個充滿悔恨的人非但無法順利地使用它,反倒會被上面的咒語所傷。
她不希望在割開維拉爾喉嚨時燙傷自己的手。
古約律的禁忌實在是一項令人讨厭的事。
整整三天她看着姬藏玉倒在那裡,沒有動彈一根手指。
雅萊麗伽不得不相信這和烏頭翁灌給他的東西有關。
少年身上顯然有某種類似于“不得食人”的禁忌,緻使他沉睡至今。
那會令他喪命嗎?雅萊麗伽也不敢确定,但很少有這種“潔淨”方面的禁忌會立刻把人殺死,她猜想那就是烏頭翁敢于這麼做的原因。
第四天晚上,都伏依然沒把食物交給她。
他在姬藏玉的牢前徘徊了一會兒,神态透着貪婪。
雅萊麗伽無力驅趕他,在厭煩的同時還覺得有點詫異,她覺得都伏表現出來的病态癡迷已經超出了一般程度,簡直像是在吸食姬藏玉的血後産生了某種緻瘾反應。
她懷疑如果沒有烏頭翁的命令,都伏會把那個血淋淋的昏迷囚徒生吃下去。
最終都伏還是走開了。
又是一個寒冷煎熬的夜晚降臨,雅萊麗伽在半夢半醒中瑟縮着,夢到過去的維拉爾、那把藍色的彎刀,還有她自己的母親。
某種溫暖的感覺浸泡着她,令她感到身心安适,宛如又變回了過去那個蜷縮在母親懷裡的小女孩。
某種光亮令她睜開眼睛。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了牢獄,因為室内沒有絲毫風聲,空氣溫暖如春。
但緊接着她看到了那一排刻滿咒文的鐵欄。
青蒼的月色越過小窗,鋪在兩側牢獄中間的走道上。
黑鐵被月華浸潤,呈現出玉石般的光澤。
在這方寸的月光前,“她”幻影般站立着。
“她”的紅袖逶迤如流水,令雅萊麗伽以為自己看到了“深紅維拉”的亡魂。
緊接着“她”轉過頭來,在鶴羽般披散的黑發間,雅萊麗伽看到一張輝煌而空洞的臉龐。
“她”充滿神秘地微笑着,漆黑的眼瞳注視着雅萊麗伽,逐漸流露出母親般的愛憐。
“——如此。
”
“她”的聲音如玉石敲擊,回蕩在雅萊麗伽的腦海中。
“有勞這位女郎了。
”
“她”輕輕地說着,穿過刻滿咒文的欄杆,來到雅萊麗伽面前。
朱紅的長袖流向雅萊麗伽的角,緊接着那張臉便轟然破碎。
碎片四散飛射,雅萊麗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當她再睜眼時已然從這詭異的夢幻中醒來。
天光大亮,從小窗灑進來一片白斑。
她去看對面的牢籠,發現那裡頭空無一人。
那少年死了?越獄了?這兩個念頭最先跳進她腦袋裡。
然後她聽到旁邊傳來的咀嚼聲。
雅萊麗伽轉過頭。
她看見自己牢裡多了一個室友。
昨日血肉模糊的姬藏玉正盤腿坐在她的牢房角落裡,自顧自地咀嚼野果。
他的衣袍鮮豔如新,皮膚光潔完整。
她盯着他,忘記了自己的怪夢,甚至忘記了自己還身在牢獄。
足足十分鐘,整個牢房隻剩下少年的咀嚼聲。
“……你吃嗎?”少年面無表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