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
就像是突然能像蝙蝠那樣感知到超聲波,又或是貓狗一下擁有了四種視錐細胞,他感覺到某種超出五感外的“機能”從眼睛裡生了出來,它如觸須般貪婪地向着外界蔓延、侵略。
因為無法适應這種超出常規的狀态,眼睛原本的功能被完侵占了。
但可以斷言地說,那是兩種完不同的“感官”。
但是他的身體卻理解不了這點。
像是電腦上多出了一份格式陌生的文件,根本找不到正确的運行方式,所以大腦自動地選取了形式最為相似的工具。
觸須向着天空攀爬,逐漸勾勒出世界的面目。
既沒有色彩也沒有形狀,非要說的話隻是一種“質感”。
清澄遊動的天,渾濁凝滞的地。
兩者在失去色相的空間裡慢慢變形,攪合成一團混沌的鴻蒙,然後重新界限分明起來。
在那清濁分界的最後一點上,他重新“看”見了山脈的輪廓。
見證了整個過程的同時,心裡自然而然地理解了“那個順序”的意義。
——艮内艮外,其象連綿;山自中出,得道之先。
地氣宣發,由地通天。
正因為是天地的連接點,所以才被賦予了最初的位置。
由山,及天,及萬象,最後通往無盡的水源。
這條路徑就是“山中人”所架設的“道”。
山脈開始扭動。
它的頭部從大地上揚起,伸向着、清氣彌漫的天際。
狹長沉重的身軀升入半空,随後又倒折如虹,猛然鑽入地中。
視覺的觸須像兩條遊蛇,緊緊追随着它的行蹤。
它們沖破泥土和岩層,直下最黑暗的地心深處。
“山龍”發出尖嘯。
周圍的頑石開始變亮,迸發出道道金紅色的裂紋。
熾氣在一瞬間就蔓延出萬裡之遙。
沉睡殼中的胚胎驚醒了。
它頂開遮掩身軀的碎石岩渣,尋找着灼燒蛋殼的熱源所在。
那究竟是預知到了自身的滅亡而想要抵抗,還是因為饑餓而貪婪地逼近食物,在那劇烈的蠕動裡實在無法判斷。
沒有一點遲滞,山龍鑽近那龐大的身軀裡,所到之處隻剩下沸騰的石漿。
它穿越融化的岩心,朝着更深處前進。
殼内充滿了光與火,而它卻仍不停歇。
羅彬瀚突然清醒過來。
那絕不是吉兆,他明白它已經無法終止,哪怕是把殼中之物吞吃殆盡,“路徑”也會憑着慣性繼續下去。
現在是時候了。
他擡起手,将握着的圓币輕輕抛出。
水晶籌碼在空中回旋,落入一隻戴着黑羊羔皮手套的掌中。
不知何時,對面坐着的人已經不是藍鵲,而是戴着黑色兜帽的陌生男人。
他斜坐在旁邊,懷裡抱着梨狀響胴的木琴。
在喪失形色的視野裡,隻有對方的形象卻很清楚。
這位來客将籌碼輕輕抛起,落回羅彬瀚的腿上。
随後他站起身來,将藏在兜帽下的臉貼近羅彬瀚。
“我赢了。
”他微笑着低聲說,“天氣該變了,你說呢?”
客人戴着手套的食指在琴弦上一劃而過,沒有聲音響起,反倒是山龍的呼嘯戛然而止。
世界在他的彈奏下失去了聲音。
一秒,兩秒,三秒,随後羅彬瀚感到寒意沁骨。
他擡起頭,看到已經關閉的視覺裡再次出現顔色。
斑斑點點的紅淚濺落進土地中。
血雨從天而降。
在那遙遠的烏雲上滾響雷聲,一瞬間露出了宛如樓宇城市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