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看清它的細節,羅彬瀚不得不繞開骨骸,跑到荊璜旁邊。
“這神像……”
木像損毀嚴重,唯獨頭部卻因精心養護而保存下來。
隔着厚厚的積灰塵網,依舊能辨認出那是張清癯而蒼老的面孔。
他目簾低垂,神态哀憫地凝望院中,腳邊擺一銅質油燈,手中則抱着一截白骨。
羅彬瀚擡頭看向房頂,除了半塌的房梁外空無一物。
這裡所有的細節都跟蓮樹星的觀光廟大相徑庭。
荊璜把手掌蓋在油燈上,發黑凝塊的油膏與燈芯又重新燃燒起來。
火苗将神像也映得如有生命一般。
“早在地絕開始以前,桑蓮在當地凡人心裡就有很高的聲望。
他們把他當作神童、天才、聖賢的轉世,所以人們才相信他的話躲進了附近的山裡。
也是因為這種信任,他們在看到桑蓮的遺骸後非但沒有害怕,反倒以為這是聖人成龍、羽化升天的吉兆,所以就重建了這座廟,還把桑蓮的一部分遺骨供奉起來。
”
羅彬瀚擡頭看看木像,又望向旁邊的荊璜。
他并不覺得這個故事的結局過于悲慘,然而荊璜的表情卻如深井般難以揣測。
“雖然地絕已經結束,蓮樹星本身卻屬于理識側裡非常落後的文明。
既沒有掌握足夠的技術,也沒有約律側的力量予以庇護。
在地絕結束的十幾年後,他們就因為一場普通的大旱而再度陷入饑荒中。
有村民在絕望裡想起了關于桑蓮的傳說,為了拯救自己快要餓死的妹妹,他在深夜潛進這座廟裡,把供奉着的桑蓮遺骨給吃了下去……那家夥到底是自己異想天開,還是被什麼人給誤導呢?總之他大概以為吃掉‘龍骨’的自己也可以變化成龍,然後為鄉裡行雲布雨吧。
”
凝固的燈油在火焰炙烤下慢慢融化,如淚水般沿着燈盞邊緣滑落。
“那種事當然是不可能的。
像他那樣既沒有知識和經驗,也沒有任何超人意志的凡夫俗子,吃掉如此濃度的詛咒凝結物,當場就變成了類似娜迦的妖魔。
他把廟裡留守的僧人全部吃光,緊接着則是鄉裡的所有人。
本來蓮樹星在經曆地絕後就已經沒有多少人口了,所以像他這樣一個連飛行也做不到的低等妖魔,竟然就這麼可笑地滅絕了一整個星球的文明。
直到聯盟的考察隊無意中經過,把盤踞在山中的他消滅為止,唯一沒有被他吃掉的活人就是他的妹妹,也早就因為無人看顧而活生生餓死了。
”
毫不動容地訴說完這一切後,荊璜在燈邊輕輕一點,燈火悄然熄滅。
室内昏暗而又死寂。
“……按照聯盟規定,隻要在一顆尚無文明基礎的星球上定居超過三代,就可以宣稱是那裡的原住民。
”
荊璜淡漠地說:“現在外頭那顆蓮樹星的所有者就是這麼來的。
一群移民商人派些短壽種族住到荒廢的蓮樹星上,得到星球所有權後就租賃給旅遊公司。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挖出了桑蓮的事,不過公開宣揚的版本全是假的,大概是為了商業運營吧。
這是你們理識側擅長的東西,你應該比我懂……不過都無所謂了,你隻要知道一件事,就是桑蓮那個家夥,實際上根本沒有拯救到蓮樹星的任何人。
自從他用一個二級許願機把自己變為輪回精神體後,就不斷地重複着類似的遭遇,哪怕偶爾成功一兩次,也很快就會被無窮無盡的曆史線所吞沒——那家夥既瘋狂又無稽的執念,最後就隻得到這種回報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