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瞬間羅彬瀚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某種東西。
它深藏于焰洋之下,龐大、冰冷、光亮,如白鐵鑄造的山脈。
因其超乎想象的體積,以羅彬瀚有限的視覺甚至無法辨别出它的具體形狀。
他的眼球開始灼痛,似乎變成了兩枚火丸,将一路燒穿血肉,煮沸他的腦漿。
那痛苦無法言說,他卻不知為何無法移開視線,隻能徒勞地注視着那銀白之物。
他感到自己正從骨髓開始蒸發,即将在光輝中化為無憂無慮的煙塵。
荊璜從天而降,一腳把他踹倒在地。
“不想死就别看。
”他把羅彬瀚的頭死死按住,“這整個星層都是那老東西的夢境構成的,你還要去找它的本體,你信不信天上那些玩意兒三秒之内揚了你?”
羅彬瀚拼命喘氣。
他的腦髓滾燙如沸,思緒支離破碎,隻想歇斯底裡地尖叫。
直到荊璜把他扶進艙内,知覺才逐漸回到他的體内。
荊璜叫來莫莫羅,讓他把羅彬瀚帶去喝點水,自己則在原地做起伸展運動。
莫莫羅問道:“玄虹先生,您這是幹什麼?”
“老子要出去打架。
”荊璜面無表情地說,“扒條龍筋送家裡那老不死。
”
羅彬瀚有氣無力地舉起手:“你打得過嗎少爺?别到時候把陳塘關淹了啊。
”
“淹了最好。
”
荊璜甩着手臂朝艙外走去,這時一隻銀白的水母從艙外飄了進來。
“我對剛才的意外表示遺憾。
”它用缥缈的聲音說,“看來那不是個翻身的好時機。
”
“你他媽就是故意的吧?”
水母在空中打轉,一列透明的光須如舞裙旋動。
“我打算幫助你,玄虹。
”它說,“既然你已接受我提出的懲罰,并堅決不願重返故土,我打算用另一種方式提供助力——若你的船随波逐流,它會在一個月後抵達我夢境的邊緣。
然而,若我輕輕地,以最溫和的方式翻身,浪潮會将你們以最快的速度送出這片區域。
在明日結束以前,你們便會抵達千門萬戶之都。
”
“……你就不能用點别的手段加速嗎?蛇那家夥都他媽知道造地鐵啊!”
“雨城之主是我們中的特例。
”水母回答道,“他很善于模仿你們那些微小精妙的裝置,可是對我這樣的生物而言,它們稍微有點冗餘了。
我能翻幾個身把你送走,或者你繼續自己航行。
我要忠告你的是危機正在迫近,浪潮中有許多詢問你行蹤的聲音。
若不争分奪秒,你的去路将有萬重艱難。
”
荊璜沉默着,最終開口問道:“你不會把船砸壞吧?”
“我認為你的防護足夠安全,”水母說回答道,“不過那可能會造成一點輕微的眩暈。
”
荊璜默認了。
水母在空中悠然翻滾起來,忽然它對羅彬瀚說:“我對剛才的意外表示歉意,并已将禮物放在你的袋中。
”
羅彬瀚呆了一下。
他把手伸進衣袋内,首先摸到打火機,然後是彈珠,最後則是一隻更大的,圓圓的,表面粗糙的球體。
一顆山核桃。
它的外殼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果實香氣。
“我認為這能稍許彌補我所造成的妨害。
”水母說,“再會,雙星之子。
當十月升起之時,期盼能再次聽聞你的姓名。
”
它飄向艙外。
荊璜追了出去,羅彬瀚也想上前,莫莫羅卻攔住他說:“羅先生,你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
羅彬瀚沒心思休息。
那山核桃的香氣讓他心跳鼓噪。
他在莫莫羅的幫助下回到甲闆上。
水母消失在球壁外的火焰中。
然後那無邊無界的火海開始變化。
先是分解成無數細條,最後又扭成一股直通天際的巨大火柱。
火柱像鞭子般揮舞起來。
它重重抽打在寂靜号外圍的氣泡上,整艘船像被擊中的高爾夫球那樣飛了出去——這便是羅彬瀚暈倒前看到的最後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