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張順口念到:“奏袁州豪雨成災……”李弘卻是輕聲擺手:“過”
緊接着,裴氏又拿起下一份,繼續念其封條上的詳略:“奏修華原縣谏議大夫孫思邈宅……”。
然而已經閉上眼睛的李弘,卻是再度擺手:“過。
”。
“奏南诏王細奴邏斃,遣使憑吊……”“過”
“奏西甯郡公尉遲乙僧,病請告老。
”“過”;“奏雙峰山東山寺大德弘忍(禅宗五祖)入寂,請诰封……”“過”:“奏安西都護府報,昭武九姓之安國(今布哈拉)為黑衣大食所侵;”“過”
“奏安西都護府報,于阗王尉遲伏阇雄子弟酋領來朝”“過”;“奏箕州事參軍張君徹等,告蔣王恽及子炜謀反。
”李弘突然睜開眼道:“留下”。
心中卻是閃過一陣激蕩和悲涼,一時難以自己。
蔣王李恽乃太宗第七子。
貞觀五年(六三一)封郯王,十年(六三六)改封蔣王,安州都督。
按照那隻狸奴的說法,他很快就在地方畏罪自殺。
而看似無關的蔣王之死,也成為消減宗室枝幹的開端。
緊接着,裴氏又念過十數封的紮子詳略;直到她再度念到“上曰:敕修太平觀,舍皇十二女妾李,為榮國夫人祈福故……”李弘突然掙起身口中喃喃道:“太平……太平,終究還是逃不過天意麼?”
片刻之後,重新平複下情緒的李弘,才對太子妃裴氏道:“芝柔,請你代孤備置一份禮單,往十二娘處走一趟,就說是身為兄長的心意;同時,請她得閑過府一叙。
”裴氏柔順的應道“臣妾遵命。
”
如果,要說在諸多皇子皇女之中,最得二聖寵愛和歡心的,無疑就是這位排行十二的幼妹了。
雖然才年僅八歲,卻時常承歡二聖膝下、形影不離,按照那個說法,也是日後最為得勢和長命的一位。
因此,如果有些不合母後心意的是非和嫌隙,也唯有通過她才能寰轉和周全一二。
而在與東宮遙遙相對的大内西面,另一端的掖廷宮内南巷坊區内,正在婦人阿秋陪伴下等候的婉兒,則被連夜押送回來的鄭娘子,鬓發蓬亂、衣裙零落的模樣,給吓了一大跳,當場就泣不成聲一片。
直到夜深人靜,江畋從黑暗中歸還之後,一直徘徊在房舍之中的哭泣聲,卻已逐漸消停、沉寂了下來。
就見母女倆已經和衣而卧在床榻上,彼此緊抱成一團;顯得紅腫異常的眼眸處,尤有淚迹深深。
她們是睡的如此深沉,一直到了天光大亮之後,依舊還沒有醒來;直到被拍門聲重新打破了沉靜。
然而,當守候了下半夜江畋重新隐藏起來,被驚醒過來的鄭娘子也來不及梳洗,就連忙開門相迎時。
卻發現昨夜宛如嚴陣以待一般,守在門外院内的幾名健壯宮人,此刻都已然消失不見了。
隻剩下新任的林阿監,滿臉堆笑的陪着一名臉上皮肉松弛的老宦,略有些不耐的站在院内;看見她就皺眉道:
“你就是奉恩殿用事的鄭氏?還真是不成樣子……怎會被貴人看中?”老宦咕哝了幾句又道:“不過,也是你的福氣到了,東宮太子妃宣下,召罪眷鄭氏及小女,前往西少陽院聽值,以備差遣事。
”
“……”聽到這句話,昨晚今晚連驚帶吓,又奮起反抗之後;自以為絕無幸理的鄭娘子,卻是腳下一軟坐在了地上;霎那間淚流滿面看了眼,江畋藏匿起來的位置;嘶啞下拜道:“犯婦叩謝上恩。
”
片刻之後,重新關門起來的室内,卻是一片嚴肅、沉靜的氣氛。
因為兵亂蓬亂、衣裙不整鄭娘子,正拉着婉兒幾乎五體投地一般,鄭重拜倒在江畋面前,聲音哽咽道:“多謝李先生的保護和周全。
”
“鄭氏……你要明白一件事情。
”江畋對拜倒的鄭娘子歎息道:“她不僅僅是你的女兒,也是我在此世締結的因果和緣頭,無論如何,我會竭盡所能來保全她,并且教導她如何在日後好好活下去。
”
“至于你,隻是作為教導她的附帶添頭。
所以不要有多餘幻想和妄念;也不要輕易試探我的底線,或是挑戰我的耐心;失了這個化身;我也不過重新花些時間凝聚;但是你們死了,就萬事皆休了。
”
“我自然會竭力保證婉兒的存活,但你就并非那個必要的條件了。
故而我希望你能明白自身定位和價值。
至少,現在的你們除了一條身不由己的性命之外之外,難道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東西麼?”
“當然了,眼下這個轉機,也有你們自己的機緣在内,我最多隻是順勢而為,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工作而已;況且,你們到東宮後,既是脫出罪籍的機會,也未必不是潛在的挑戰?做好準備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