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工作弄得非常傷神,以至忘記了身邊宣見的存在。
隻見在幾位寬大水滑的烏沉案子上,已經信手撕扯了好些個被廢棄的稿樣。
那人已經起了幾次稿,但始終都覺得不滿意,就把這些半成品的稿樣搓成團;在無意識扯開來,撕成一條條的碎片。
這顯然是一個典型的詩人、書法、畫家,在失敗的構思中常常表現出來的反應。
忽然間,他缺乏焦點漫遊目光,就與耐心恭立在旁、屏氣息聲的海公,那謙卑而又恭敬的目光稍稍一觸。
然而,他的臉色就豁然開朗,像是找到了什麼要領和關鍵一般,在展開的澄堂霜紙上,用力的勾畫了好幾筆,頓時就充滿純真的莞爾一笑了起來。
然後,那人就放下勾勒的畫筆擡頭轉身,露出一張年輕而貴氣的臉龐來。
隻見他以好像談家常的親密口吻,輕描淡寫問道:
“海老公,你說個準數,難道事情……已經嚴重到了如此地步麼?“
“回禀監朝殿下,此事若非奴婢親眼所見,也是在難以置信,世上還有這般的離奇詭谲之物。
”
海公卻是肅然卑聲道:
“更何況那位北監府上,也已經搜出了罪證着實,實在不容奴婢驚駭莫名啊!”
“那你又可知,這位内苑北監,可是北内上皇的故舊,頗為寵近的鷹坊小兒。
”
然而,這位監朝殿下卻反問到:
“正因如此,奴婢才越發驚駭;這麼一個緊要人物,都能輕易抛除掉;其背後的幹系牽扯,怕不是怵目驚心了。
”
海公面露惶恐道:
“既然如此茲事體大,更應當以快傳洛都秉明聖上,嚴查内外以正綱紀了。
”
監朝殿下輕輕搖頭道:
“奴婢所慮亦在此處,如今所有的線索和關鍵都在憲台之中;後續追查此事的主導權宜,已不在奴婢等人手中。
隻怕大内耽擱越久,會有更多不忍言之事,而有礙聖聽了。
”
海公連忙頓首解釋道:
“罷了罷了,餘代皇兄監守上京,難道連這點兒擔待都沒有麼?”
監朝殿下頓然歎息道:
“這終究是餘在京監守的幹系使然;總不能讓外朝那些肱骨臣公,鬧到要物議上表,彈劾天家内臣之中,居然有人暗中陰畜圖謀,率獸食人的哪一步吧!”
“奴婢惶恐至甚。
”
海公卻是戰戰兢兢道:
然而,在不久之後的右銀台門處。
拿到了相應的符诏和信牌的海公,卻是一掃之前的謹小慎微;對着被召集起來的部屬,有些心潮翻湧地厲聲嚴詞道:
“蒙監朝殿下恩诰,糾查于内外各苑,并監門諸衛。
”
“但凡有什麼手段,盡管給我用出來,确保人人過關,個個可信!”
當然了,他熱衷此事的理由也很簡單。
雖然這個差事對大多數人而言,無疑是到處得罪人和讨嫌的大麻煩;但同樣是名正言順地變相擴張,個人權威和影響力的機會。
要知道,兩京三都十六府之間的大内群宦,雖然号稱數萬之衆;但是越往上的位置就越發的有限。
乃至最終那幾個位子,隻能局限在些許宦門世家和藩邸近從,所構成的特定的小圈子裡。
而海公既然出身藩邸的淵源,卻也是有心打破當下相對穩固的格局,而讓自己在内三省五局二十四坊、及諸宮殿院内外使的資序,再向上提一提。
于是同時,在皇城大内的前朝,察院禦史當值的西北角公廨當中。
兩份不同内容的官文紮子,也放在了被從忙碌中突然召喚而來,南面管城禦史郭崇濤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