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長安城内,再度迎來了上午巳牌時分。
已通過右銀台門遞過加急紮子的海公;也終于從前朝與後庭之間當值的,左監門衛将軍楊玄冀口中,得到了許他進宮陛見的準信。
然而,這對于此刻的大内,顯然是一個尴尬的辰光。
既不是太早,也不能算作很晚。
宮城之中的日冕和華表還沒有照成直線;因此在報時的鐘鼓樓鳴響之前,大還可以還可認為是上午。
但對于混迹生計在長安城内,形形色色普羅大衆來說;他們之間的大部分人已經吃過簡單或是簡陋的午食;大可以把它看成是下午,需要重新開始忙活生計的另一段時光了。
可是對于猬集在長安城北的上層人家來說;這個時候還正是好夢未醒的漫漫長夜尾聲而已!他們最少還得再過幾個時辰,才重新進入和開始所謂的“今天“,這個旖旎絢爛的好日子。
大多數人,既不怕來得太早的早朝,會幹擾他們的好夢,也不怕重新變長起來的白天,會妨礙他們通宵達旦地宴樂笙歌;他們家裡有的是厚重細密的帷幕簾幔;大可以把晨曦隔絕在外;
也有的是燦爛輝煌、視夜如晝的燈燭,可以把殘陽餘輝延續到廳堂、樓台之内。
對于他們,無論是早和晚,子時還是午時;白晝或是黑夜……都已然不具備了明顯的界限;而隻有賓朋滿座的縱情快意。
作為天子内臣的身份,擁有專屬宮内宅的海公,自然也曾經是這些不分晝夜,縱情做樂的廣大人家中的一員。
而在他所屬的階層和群體當中;又以出身藩邸的緣故,得以在萬千群宦中脫穎而出。
屬于大内位階不算很高,資曆也并不深厚,天家視若為心腹體己人,可以随時笑罵呵斥的那種親密近侍人等。
因此,相對于宮台省/内侍監、殿中監那些,早被外朝諸公盯死了的大宦、老宦們。
從屬于内谒者監,負責右銀台門傳奏和接引的海公,反而可以相對從容而低調的出入宮禁。
乃至私下奔走于宗室、外戚乃至在京國藩之間,而承辦一些來自聖人大家處,這樣、那樣的私囑差使。
因此他早就習慣了這種姗姗來遲的召見;不覺得有什麼稀罕之處了。
事實上,随着曆代天子垂拱日久,越發輕松閑淡的日常,如今大内的生活節奏,也是遠遠遲緩于外間半拍的。
因此,内廷也還在沉酣的好夢中;到處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就連偶然可見的仗班衛士、灑掃宮人,或是值守門墉的宦者,也難免多少存在一些承平日久,揮之不去的倦怠和疏懶。
海公輕車熟路的跟着,低眉順眼、垂手塌肩,踩着小碎步的小黃門,穿過了重重氣勢恢宏的牌樓、門廊和宮室殿宇之間。
最終,他來到了大内東側少陽院所在,一處名為甘涼殿的建築群落前庭。
正當值殿的小内監看見海公被帶進來了。
頓時就用着貓兒般柔軟的動作,輕輕打起色彩斑斓的珠簾,讓身請了進去。
撲面而來的是一股馥郁的馨香,從海獸吞日的錯金爐中,絲褛袅袅彌漫在整個殿堂中。
透過氤氲袅袅的香幕,海公才看清楚偌大的正殿内,除了一個灰璞黃杉的身影外,就别無他人而顯得異常空闊。
随着小内監的低聲傳唱道:“海傳奏宣見!“。
然而那人卻俯身在一張烏沉大案上,吮毫拂紙勾畫着什麼,而根本沒有拾起頭來。
隻是微微地動一動下巴,表示“知道了“,接着又專心描繪起來。
。
這一等,又足足讓海公直挺挺站了大半個時辰。
而那人卻是渾然未覺,在他沉思着的表情當中,顯得幾分滞重又有幾分煩惱,似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