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從浙西來汴州吏部“點卯”,接受考核。
要從汴州運送多少糧秣去揚州,要在各州設立官倉放糧,需要多少錢等等。
明年的春耕要如何布置,農具和種子準備好了沒有,給農夫的貸款怎麼發放。
似乎有說不完的事情,聊不完的議題。
方重勇說完了以後劉晏接着說,劉晏說完了嚴莊接着說,嚴莊說完了李筌接着說。
李璘看着面前走馬燈一樣出列又入列,入列再出列的臣子們,心中毫無波瀾。
甚至想起身唱歌跳舞。
太踏馬無聊了!
李璘就是個吉祥物,像個傻子一樣坐在龍椅上。
大殿的事務,都跟自己無關。
臣子們紛紛出來請示,李璘要說的,也不過是“好”“知道了”“準了”之類的。
一切,都隻是個形式,走個過場罷了。
當然了,若是讓李璘來處理這些事情,他又完全沒有辦法去做。
前線如何,他知道麼?
他不知道。
淮南與浙西民情如何?
他也不知道。
李璘連多少錢可以買一個雞蛋都不知道。
他什麼也做不了。
當然了,真正決定該如何不該如何的,是開封府衙,也就是方清的霸府。
與李璘無關。
忽然,皇宮外面的“登聞鼓”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
敲擊聲十分沉悶,像是敲在衆人心頭一樣。
群臣們在朝會,為什麼會有人敲登聞鼓呢?
這項制度,在基哥時代,雖然有,但都隻是擺設而已。
誰敲登聞鼓,要做好自己被打死的準備。
因為這項制度,要求鳴冤的事情,不能“不實”,否則按“誣告反坐”處理。
一件事既然蓋棺定論,想扭轉回來,則需要“矯枉過正”,因此要付出的代價,也是極大的。
通常都是敲鼓之人反被打死。
而皇帝必須接待敲登聞鼓之人的鳴冤,這項制度反倒是方清定下來的。
當然了,李璘覺得方清是在利用這項制度找他的茬子!一直都是對此深惡痛絕!
“諸位愛卿,這是怎麼回事呀?”
李璘面露驚訝之色,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陛下,您是皇宮之主,登聞鼓,也是敲給您聽的。
”
方重勇上前一步,對李璘叉手行禮說道。
“陛下,不如讓敲鼓之人進來,看他有什麼冤屈。
”
高尚在李璘耳邊小聲建議道。
如此也好。
李璘心中暗想,于是大聲喊道:
“鳴冤之人入殿!”
“鳴冤之人入殿!”
“鳴冤之人入殿!”
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傳出去,傳得很遠,帶着不可置疑的威嚴肅穆。
終于有點朝廷的模樣了!
李璘坐直了身體,一臉期待。
很快,一個穿着白色布衣的年輕人,被兩個宦官帶了進來。
李璘不認識,也不眼熟,确認是第一次見面。
“你是何人,為何鳴冤?”
李璘微笑問道。
“草民乃是科舉進士元載。
”
元載直接跪下,将一卷紙雙手托舉至頭頂。
然後就不說話了。
“高尚,你念吧。
”
李璘指了指元托舉的紙卷說道,這應該就是所謂的罪狀了。
高尚走上前去,将紙卷展開,定睛一看,面色尴尬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念啊,你怎麼不念?”
李璘有些不滿的問道。
“罷了,本帥來念吧。
”
方重勇接過高尚手中的狀紙,開口念道:
“草民元載,及科舉進士一百五十三人,聯名上奏,請天子退位,太子繼位。
當今天子無道,有罪二十七條:
生活奢靡,不恤民生,此罪一;
荒淫奸邪,沉迷女色,此罪二;
不通農桑,不識五谷,此罪三;
不知兵事,文恬武嬉,此罪四;
不能生育,子嗣稀薄,此罪五;
橫征暴斂,揮霍無度,此罪六;
……
行刺兄弟,手段卑劣,此罪二十七。
草民請天子即刻退位,莫要讓神州陸沉,百姓陷入苦難之中。
冒犯了朝廷,草民願以死報國!”
方重勇念完,就看到元載忽然起身,朝着紫宸殿内的柱子撞了上去。
幸虧被眼疾手快之人拉住,才沒有被撞死。
但饒是如此,元載也陷入了昏迷,并且頭也被磕破了,流了好多血,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
兩個醫官連忙叫人把元載擡了出去。
此時此刻,坐在龍椅上的李璘,隻覺得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
反了!反了!方清這是要做什麼!
他氣得渾身發抖,嘴唇張開又合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整個朝堂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之中,方重勇不發話,誰也不敢開口說什麼。
這位方大帥的态度,着實有些暧昧。
他雖然沒有直接說廢帝,但是,他在念“罪狀”的時候,也沒有停下來呀?
科舉進士聯名上書,要天子退位。
你以為這隻是兒戲麼?
不不不,這其實已經是逼宮了!
“陛下身在宮中,民間百姓的聲音,還是要傾聽一下。
”
方重勇面色平靜說道,将那份“罪狀”卷好,遞給一旁站着的高尚。
“朕,朕,知道了。
”
李璘結結巴巴的說道,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不過這份所謂的罪狀,無憑無據,信口開河,不過是一些愚昧之人偏聽偏信,被蒙蔽了眼睛而已。
本相建議,将這一百多進士,驅離汴州,讓他們去淮南,去浙西為官,體驗民間疾苦。
也省得這些人聚集起來,整日在朝廷側畔聒噪,陛下以為如何?”
方重勇對李璘叉手行禮問道。
進士聯名上書打臉天子,逼迫天子退位讓賢,居然懲罰就隻是“趕出京城”,到外地去當官。
确定這真是處罰麼?不禁引人遐想。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
李璘有些心虛的點點頭說道。
他原本還想說,要把聯名上奏,逼迫他退位的進士全都下獄呢,沒想到方清已經提前把口子堵住了。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高尚扯着嗓子高呼道。
方重勇領着重臣魚貫而出,等人都走光了,李璘這才癱軟在龍椅上,吓得滿頭大汗,氣喘籲籲。
那感覺,就像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模樣狼狽到了極點。
“你說得對,越來越危險了,方清是想廢了朕!”
李璘喘着粗氣說道,依舊是驚魂未定。
就在剛才,就差那麼一點點,或許隻是方清的“一念之差”,他這個天子就被廢了。
然後,太子李偒登基,名正言順,不會有任何阻礙,也不會有人站在自己這邊。
為什麼呢?
因為,這些進士并沒有鼓噪讓李璘退位,讓方清繼位啊。
太子繼位,名正言順,又有什麼不妥呢?
李璘發現,自己現在就算立刻駕崩,也掀不起一點風浪。
“該怎麼辦?”
李璘看着高尚,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