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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戰亂,以及長安三翻四次的遭難,絲毫沒有影響到南方的諸多州縣。
特别是作為江東重鎮的揚州,更是如此。
盡管淮南前線傳來一些不好的消息,但揚州城内一片歌舞升平。
與其說這裡的人,因為大唐四分五裂而變得惶惶不安,倒不如說他們差點放聲大笑彈冠相慶!
因為從前,朝廷經常攤派給揚州府很多“政治任務”,限定多久要交多少絹帛,多少工藝品,多少紙張多少茶葉,全都是供奉給長安宮廷的。
然後基哥再以“賞賜”的形式,封賞各路權貴。
搞得揚州城内上上下下都是苦不堪言,從官員到商賈,再到工坊裡的雇工,一個個都怨聲載道。
活多了是好事,但朝廷不給錢白嫖,就不是好事了!
現在沒人找揚州要賞賜了,城内無論是盛王李琦還是普通百姓,都是長出一口氣。
手工業經濟發達的揚州,終于擺脫掉了身上的巨大包袱。
“揚一益二”就是指的是唐朝時揚州的商品經濟,在所有的城市當中,都是排第一位的。
繁榮的商鋪、擁擠的道路和琳琅滿目的商品,都是揚州商業發達的重要象征。
起碼在長安淪陷多次後,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
揚州城的構造,是典型的“雙城制”,分為唐子城和唐羅城兩個城市中心。
它們将揚州的政治中心和經濟中心完全分開,便于官府管理。
其中唐子城在北,官衙與達官貴人都在此地。
而唐羅城在南,距離長江邊的渡口更近,兩城都是沿運河而建。
兩座城周邊,不是河道與池塘便是良田,非常富庶。
這天一大早,揚州唐羅城最大酒樓冶春樓的雅間内,盛王李琦的軍司馬高适,正在接待從汴州而來的李白。
當年在長安的時候,高适窮困潦倒,而李白熱情好客揮金如土,請高适吃過大餐,喝過好酒。
所以這次李白來揚州,沒有直接去找盛王李琦,而是找到了高适,以故友來訪的名義私底下拜訪。
“太白兄來揚州,恐怕不是為了遊山玩水吧?”
酒過三巡之後,高适将酒杯放在桌案上,雙目直視李白詢問道。
比起走到哪裡都得喝幾杯,辦事極端不靠譜的李白,高适是從基層幹起的人,非常務實。
淮南前線發生了什麼事情,作為行軍司馬,幕府參軍的高适顯然是一清二楚。
而李白現在是在誰麾下辦事,此行為了什麼而來,其實也是呼之欲出的。
“李某自然是為了國事而來!”
李白放下酒杯,正氣淩然說道。
他那副樣子,就像是笃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經天緯地的大事,是足以改變時局的大事,一張嘴抵得上十萬兵馬的那種。
看得高适一愣一愣的!
對于目前大唐的局面,高适顯然有着比李白更深刻的見解,更别提他還在方有德麾下混過。
真正的大唐,已經亡了啊,留下的不過是一張皮而已!
李唐宗室成員,要麼就如同李琬、李璘一般,成為強人手裡的傀儡和遮羞布。
要麼就和李琦一樣,無力收拾局面,也沒有那個心情,蝸居一域苟延殘喘。
顔真卿之所以投奔穎王李璬,那便是因為李璬還是一個實權宗室,沒有被底下的軍頭架空。
但是,這裡頭其實是有一件很矛盾的事情,高适看到了,很多人卻沒看到。
如果皇帝不能打,那麼自然要依靠手下的強人,而且是政治軍事一把抓的人。
不如此,無法平定天下,削平不服。
然而手下如果真出現這樣的人,那便是下一個方清,同樣會将李璬架空。
換言之,李璬目前還能掌控住荊襄的局面,不是因為他很強。
恰恰相反,這隻是說明他手下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起碼是沒有那種獨當一面的人物。
高适看李白的模樣,就感覺有些奇怪,這位早就跟随了當初的永王李璘。
難道李白還看不出,如今的李璘隻是個傀儡而已?
又或者,他已經轉變了立場,投靠方清了麼?
“太白兄,有話可以直說,不必顧忌。
”
高适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僞帝李璬欲東征揚州,得江東與淮南之地。
盛王殿下便首當其沖。
陛下得知此事後,欲派兵加強淮南防禦,入駐壽春,以抵擋僞帝叛軍。
此事雖為公務,但李某來揚州後,得知高老弟在盛王幕府之中。
便先與你通氣,探一探殿下的口風。
”
李白大言不慚的說道,這些話他和他夫人宗氏,在出發前商議了許久。
盛王李琦,那是基哥冊封的。
讓他來淮南當節度使,也是基哥任命的。
既然基哥不在了,那麼繼任的太子李琩,也不在了,所謂“正朔”也斷了。
所以,如今起碼有三位基哥的皇子自行稱帝,傀儡皇帝李琬,傀儡皇帝李璘,以及近期剛剛稱帝的穎王李璬。
在沒有“正朔”存在的情況下,某種程度上說,他們也都是各說各有理。
隻不過對于李琦來說,他們三個當中任何一個,都無法作為自己效忠對象。
按理說,李琦應該也稱帝,才能名正言順的護住地盤。
可是,淮南沒有那麼多軍隊,當地人,也感受不到戰争的威脅,更沒有人會支持李琦自立為帝。
換言之,李琦雖然名義上管理着淮南道十多個州,但實際上,他隻是在揚州有一個幕府,麾下軍隊一部分在壽春城屯紮,一部分在揚州屯紮。
僅此而已。
淮南各州刺史,都是在各守一方,蠅營狗苟,得過且過罷了。
那些人認為,有李琦這個淮南節度使頂着也好,反正要死他先死。
然而一旦李琦“倒行逆施”,想要“奮鬥”,那麼這些刺史則未必會買他的賬!
當初方重勇入主宣武鎮,在手握雄兵的情況下,旗下六州尚且經過了一番大換血,還不斷跟李璘麾下勢力博弈。
廢了老大勁,這才把十多個州的資源整合起來。
但檢地令一出,照樣是大規模叛亂。
李琦何德何能,可以将淮南的資源整合起來?
要整合,他也缺乏所謂的名分大義啊!
李白這番話,實際上是暗示高适:李璘如今已經是皇帝了,理論上,授予其他人節度使并管轄淮南的權力。
而李琦隻不過是“代管”而已。
李琦不向李璘效忠是他不好,但陛下大度,隻當他已經效忠了。
李白這番話,說得高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高适其實很想反問一句:李璘承諾的事情,真的能作數麼?
不過好在他城府頗深,沒有當場問出來。
“太白兄不如将書信交于高某,待高某面見盛王殿下之後,再将書信呈上。
也免得太白兄與殿下見面後鬧什麼不快。
”
高适對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