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手中,随即退後了兩步。
他的話說得很客氣,但拒絕之意已經很明顯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此刻顔真卿才明白,沒錢的朝廷,居然已經連兵馬都無法正常調度了。
其實,這種情況的出現,并不是因為募兵制。
而是大唐對外戰無不勝,本身就是一種國家信用。
開拔的錢沒給,隻是因為國家信用強大,可以保證獲勝後的戰利品分配和獎賞正常下發。
現在大唐四分五裂,哪裡還有什麼強大的國家信用?
如此一來,打仗的丘八們連自己能不能活得過下一場戰鬥都不知道。
誰又會拼死用命呢?
出征開拔錢讨賞,隻是人之常情而已呀。
“攻下洛陽之後,洛陽府庫裡的東西,控鶴軍可以拿走一半。
”
顔真卿沉聲說道,再次将手中的賬冊,也就是記載了債券數量,以及分發模式等信息的冊子,遞給李嘉慶。
李嘉慶與李懷光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心動。
洛陽的府庫有什麼東西呢?
不知道,但一定不會少。
因為河北叛軍的小朝廷,就在洛陽呀。
從享受的角度看,這些人也該把财富聚集于洛陽了。
“請顔相公立下血契。
”
李懷光毫不客氣的說道。
将誓言用自己的鮮血寫在紙上,來證明自己出言不悔。
這就意味着,一旦顔真卿反悔,控鶴軍士卒就會滅他滿門。
“這又有何難的!”
顔真卿哈哈大笑,直接拿出唐刀子割破手指,在官袍上寫下契書,随後将寫有契書的布割下來,将其遞給李嘉慶。
“李節帥,現在可以出兵了,對麼?”
顔真卿雙目如電,與李嘉慶對視。
“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控鶴軍上下謹遵軍令!”
李嘉慶與李懷光二人單膝跪下,對顔真卿行了一禮說道。
“軍令近期就會送到大營,你們好好準備出征之前的必要之事吧。
軍令一到,即刻啟程。
”
顔真卿面色肅然說道,此刻宰相的氣勢才重新“上身”。
“得令!”
書房内二人齊聲說道。
顔真卿滿意的點點頭,随即告辭行禮。
最困難的一件事,終于搞定了,隻是代價是巨大的。
這意味着長安朝廷不能通過拿下洛陽,獲取洛陽府庫的财富,來彌補虧空了。
而且控鶴軍現在就勢大難制,将來會不會兵變?
不好說,今日之大唐,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個大唐了。
打通了洛陽以後,還要跟汴州的李璘談判,希望他不要封鎖運河。
這裡面會不會有些利益的讓渡,會不會有戰争?
顔真卿不敢去想,隻不過解決李寶臣是第一位的,他已經沒辦法去想解決李寶臣以後要面臨的問題了。
洛陽,某種程度上說,是關中前出到關東的一個橋頭堡,必須被關中朝廷掌控在手裡。
誰占着洛陽,關中的兵馬就要打誰,這一點是鐵律。
朝廷隻有在奪回洛陽之後,才能談其他的事情,要不然經濟命脈被人鎖住,剩下的也就隻有等死而已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隻能這樣了。
顔真卿憂心忡忡的離開鳳翔府後,李嘉慶與李懷光父子二人的讨論也沒有停下來。
看着顔真卿留下的“血書”,李懷光有些迷惑的問道:“父親,您為什麼要慣着這些人呢?”
他們剛剛不過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其實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達成了一緻。
約定好最後隻要條件合适,終究還是會出兵洛陽的。
因為不打通運河的通道,控鶴軍自己也會斷糧。
養軍隊的終究是朝廷,哪怕是作為控鶴軍的糧倉跟錢包,這些丘八們也有義務和責任去維護自己的“衣食父母”呀!
“方大帥一生為了大唐而奔走,控鶴軍是他一手打造的隊伍,也得為大唐的存亡而奔走。
你連這些都不明白麼?耍一耍性子,讨價還價一下可以,不出兵那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
李嘉慶教訓兒子李懷光說道。
他是個老實人,不過很顯然,李懷光并不是這麼想的。
“父親,若是方節帥自己要當皇帝,弟兄們跟着他,奉他為天子,那是天經地義。
方大帥讓我們打誰,我們就打誰。
可是大唐朝廷對我們又沒有恩德,我們為什麼要為這個朝廷出生入死呢?”
李懷光反問道。
李嘉慶無言以對,畢竟,李懷光說的是事實。
情懷不能當飯吃啊,誰都有妻女老小一大家子,待遇不給到位,怎麼提着腦袋去戰場拼命?
控鶴軍雖然是被安置在鳳翔府,但他們其實哪裡都去得,并非是局限于一地。
将來不給關中朝廷賣命,也不是不可以啊!
“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待軍令下來,把債券先分發下去,然後告知兒郎們可以奪取洛陽府庫裡的一半财物。
出兵的事情,不必再說,就這麼定了。
可以麼?”
李嘉慶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說道。
“是,請父親放心,孩兒一定戮力殺敵。
”
李懷光輕歎一聲,對李嘉慶抱拳行禮道,他對老爹的話還是很上心的。
李懷光是個很“純粹”的人,既然已經跟老爹保證了,那麼自然會盡全力去打仗。
李懷光又跟李嘉慶說了一些閑話,随後便退出了書房。
待李懷光離去之後,李嘉慶拿出手絹,捂住嘴咳嗽了起來。
等他咳嗽完,将手絹拿來一看,隻見上面都是黑血。
李嘉慶曾經對顔真卿說,上次打仗傷了心脈,絕對是屁話。
但他身體不好,卻是沒有騙人。
以他現在這副身子,已經沒辦法騎馬打仗了。
這次出征,李嘉慶不會帶兵出征,而是會守在鳳翔府看家。
出兵的所有事宜,都歸李懷光處置。
等李懷光從洛陽返回長安後,李嘉慶便會向朝廷請辭鳳翔節度使,控鶴軍軍使,讓兒子接班。
朝廷的節度使,本應該由朝廷指派,說是讓誰來擔任,那便由誰來擔任。
可是現在,居然父死子繼成了常态,其間不可說之事,已經是昭然若揭。
李嘉慶想起了方有德,為這位戰無不勝的節帥感覺惋惜。
他是高風亮節了,甩一甩衣袖,什麼也不帶走,說隐退就隐退了。
但現在大唐越來越多的節帥,如果不是父死子繼傳下去,誰敢保證自己從位置上退下來以後,還能當個富家翁?
退下來,往往就是死啊。
李嘉慶如果不把節度使的位置讓給自己的兒子,而是不得不交給其他人,那麼他可能睡覺都要睜着眼睛才行。
“方大帥,現在的大唐,是讓您失望了,所以您才隐退的麼?”
李嘉慶看着即将熄滅的油燈,喃喃自語般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