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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鹽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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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晏是聰明人,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問題的關鍵。

     沒錯,按照方重勇的設想,汴州這邊确實收不到多少鹽稅。

    可是一來這是“養民”之策,讓各州百姓可以更好的修生養息,并獲取他們對于政權的支持。

     另外一方面,汴州鹽價低,便意味着周邊的地方,也收不到鹽稅了! 汴州的官鹽,會被各地慕名而來的商人運走,成為其他地方的“私鹽”,進而沖擊其他地方的食鹽市場,讓那些收了重稅的官鹽沒有活路。

     如果官府要強賣,地方上會不會反抗? 那是一定會的,“私鹽販子”的威力,懂的都懂。

     不費一兵一卒,在别處制造了矛盾甚至是民變,何樂不為? 方重勇這手看似簡單,其實本質上卻是傾銷,而且是屬于“預判了别人的預判”。

     為了搞錢,無論是長安朝廷,還是河北叛軍,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地方勢力,一定會往死裡收鹽稅。

    然後用這些鹽稅,募兵買糧,打造盔甲兵器。

     我得不得利無所謂,隻要讓你也得不到利,那就是我赢了。

     “厲害呀,我收不到鹽稅,别人也休想收到。

     節帥這一招太妙了。

    ” 車光倩撫掌大笑,已經完全理解了方重勇的意圖! 将鹽送到汴州集中售賣,而且這裡的鹽,會比周邊收了重稅的鹽便宜很多。

     那麼,會不會有很多商人來這裡販鹽? 根據來回走不空路的原則,那些商賈來,肯定要帶點别的什麼東西來賣這才劃算啊,比如說糧食。

     如果再加一個隻有賣糧食,或者賣别的生活必需品,才能拿到“鹽引”,才能用“鹽引”買便宜鹽的政令。

     那樣的話,周邊州縣的刺史與縣令們,看到自己州縣收不到鹽稅,物資還拼命外流,會不會感覺欲仙欲死? 他們自己吃的鹽,都得去汴州買了。

     有便宜少稅的汴州鹽,這鹽引,一定會被商賈們追捧,這是不是就可以當貨币使用了? 如此一來,經濟是不是就被盤活了? “節帥之策大妙。

    ” 想明白後續影響極大的附帶效果後,劉晏不由得對方重勇叉手行禮說道,語氣誠懇。

     反其道而行之,實行超低鹽稅和鹽引制度,這樣就無形中讓鹽引有了“保值”的屬性。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周邊州縣的鹽價肯定貴!各方勢力為了籌措軍費,肯定會在鹽稅上做文章呀! 低價鹽策略,其實是用鹽去置換周邊州縣的各類物資,還可以刷一個好名聲,何樂不為呢? 鹽稅是少了,但是其他的商業稅會不會多起來呢? 劉晏本身就是極具經濟頭腦的人物,一聽方重勇這策略就明白了。

    這位方節帥是做好了長期發展的準備,不是打算在汴州撈一票就走的。

     能夠制定優秀的經濟政策,作為一個割據政權來說,它就比其他割據政權多長了一雙翅膀。

     汴州是運河節點,亦是繁榮的商埠,隻要天下局面稍稍安定一點,這裡的區位優勢很快就會發揮出來。

     “鹽的事情是重中之重,待回汴州後,劉判官肯定要升任戶部尚書,到時候鹽政就拜托你了。

     低鹽稅是原則,不能破壞,我們不以這個斂财。

    至于其他的,劉判官看着辦就是。

     登州的鹽場,開得越大越好,不要愁銷路!” 方重勇面色平靜說道,心中卻是一聲哀歎。

     以前他就設想過很多治國之策,隻是那時候的大唐,沒有實施的條件,衆口難調,既得利益群體力量強大,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今控制一個割據政權,以前不方便實行的政策,此刻反倒是容易實行了。

     比起那虛無缥缈,以絲綢為錨定物的交子,随時可取的鹽,無疑更實在些,放十年也不會壞。

     而低稅鹽的受歡迎,會讓鹽引也成為受歡迎的“代币”。

     如此一來,汴州便可以用鹽引作為信用貨币,适量加杠杆。

    這跟劉晏之前規劃的政策,正好對接上了。

     封建社會發展到盛唐,已經進入瓶頸期。

    任何一點革新,都彌足珍貴。

     這一手方重勇謀劃了很久,現在長劍出鞘,便要堵死各方用鹽稅斂财的路子,讓他們連軍饷都發不出來。

     “營建新都,擴軍,屯田,都需要錢,很多錢。

     本帥有意改稅法,廢除租庸調,實行兩稅法。

     原則上,是按資産多寡收稅,分夏秋兩次。

     現在秋收已過,從明年開始實行,現在就周密部署,做好一切準備。

     到時候,一定會遭遇各州大戶們反對。

    對于那些反對之人,要堅決予以鎮壓。

     劉判官,這件事也交給你統籌布局了。

    本帥會建一支專門負責收稅的隊伍,聽你指揮。

     平日裡招兵練兵有專人負責,你不必過問。

    ” 方重勇又抛出一個驚天動地的大計劃。

     租庸調這玩意不太行了,誰都知道。

    更别說劉晏以前就是戶部的,專門管錢,對于租庸調的名存實亡,看得很清楚。

     可是要如何改稅法,基哥在時,朝中的意見就很駁雜。

    祖宗之法不可易的聲音很大。

     其實是非對錯大家都看得明白,隻不過權貴們不會主動革自己的命。

    隻要想明白這點,就知道為什麼新稅法一直頒布不出來了。

     劉晏微微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還有半年時間準備,到時候,搞不好就要地動山搖! 但既然方重勇放棄了高鹽稅斂财,那麼實行兩稅法就是必然之選了。

     “根據新稅法,以後也别分什麼主戶客戶了,一律按資産收稅,在本地有土地就算本地人。

     重新統計田産,不配合的,直接将田産全部沒收歸公。

    ” 方重勇告訴了劉晏這個重要原則。

     聽到這話,劉晏頓時明白,方重勇是個地地道道的“内行”,不是内行說不出這種話來。

     現在租庸調最大的問題,便是官府賬冊,與本地戶籍幾乎對不上了! 該交稅的人不交稅,該免稅的被重稅逼得跑路,最後還是收不上稅。

     确認現有情況,按資産收稅,是一種對過往的妥協和對未來的糾正。

     非智者不可為。

     這樣做的好處是:以後大家都别逃稅,你家田多你就多交,你家田是怎麼來的,我暫時不問。

     隐藏的壞處是:租庸調的“授田制”,被正式,實質性的取消了。

    也就是說,将來給無地流民分土地,已經不再常态化了。

     租庸調制度不合理歸不合理,以前起碼還套了層皮,它還是有“理論上”的授田。

    隻是因為沒有田了,所以無法實行而已。

     現在就不提這一茬了,也算是對過往錯誤的默許,既往不咎。

     或者說幹脆點,就是不裝了。

     劉晏面色沉重的點點頭,方重勇能有這個覺悟,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

     換做其他披堅執銳的節帥們,他們想的是什麼? 怎麼搶劫,怎麼殺人,怎麼玩女人,怎麼打地盤。

    誰會去想稅法怎麼實施,誰會去想與民休息這種事情? “請節帥放心,新稅法之事,下官一定會認真準備的。

    ” 劉晏對着方重勇深深一拜說道。

     “節帥放心,登州的鹽場,一定可以建起來,大建特建。

    ” 車光倩也對方重勇抱拳行禮,心潮澎湃。

     “嗯,大軍明日就開拔,你們都去歇着吧。

     這些事情,不是幾天就能辦完的。

    ” 方重勇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這才發覺天色已晚,整個人都累壞了。

     送走車光倩與劉晏後,他這才躺在軟榻上,看着漆黑的房梁發呆。

     “終究,還是不得不對現實妥協啊。

    ” 方重勇忍不住長歎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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