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衛中郎将這破官職,老子一當就是五年,一個月就隻有十貫錢,喝酒都不夠!
秋收後發的那點米,賣掉又換不了幾個錢,過年都買不起年貨燒不起炭!
長安寸土寸金,衣食住行、玩樂應酬都要花錢,你那點俸祿夠個屁啊!
要不是一直有人接濟,老子早就餓死街頭了!”
聽到這話,身旁一衆西軍将士皆是默然。
他們很多人都是感同身受,雖然地點是涼州而不是長安,但效果是雷同的。
其實,大唐官員的俸祿本身并不高,而且俸祿對于大多數官員來說,也不是他們的主要收入來源。
大部分官員都是貴族、士族,都有出身,有家族,有田産,有龐大的關系網。
甚至有依附于他們家的大商人,可以定期輸送财帛。
這些人的官職,可以給他們所在家族帶來龐大的經濟利益。
所以壓根就犯不着去争那點俸祿,這點錢在長安連喝酒都不夠!
而能不能做官,能做什麼樣的官,官職可以帶來什麼好處,這才是他們最關心的問題。
然而世事無絕對。
大唐也有如張光晟這種隻當官,也隻能拿俸祿的官員。
他們沒有家族可以依靠,也沒有餘力去鑽營關系網。
日子自然是過得緊巴巴的。
事實上,張光晟每個月都缺錢用,是方重勇委托王韫秀一直在接濟他。
不罩着兄弟,别人憑什麼叫你叫大哥?
此時此刻,張光晟越說越上頭,當着所有人的面,大倒苦水,目視基哥罵道:
“别人五年都升軍使了,老子五年還抱着個金吾衛左中郎将,進不能進,退不讓退。
手下五百人,整日巡街沒鳥事,連個營主都不如!
要戰功沒仗打,要賞賜又不給,要俸祿就那麼點,平日裡在長安城内,哪一路權貴誰都得罪不起,過得跟龜孫一樣!
老雜毛,這就是你說的器重?老子以前對你忠心耿耿,你這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看得出來,張光晟對基哥怨氣極大!
他并不是腦後有反骨的人,而是待遇一直這樣,又完全看不到希望,沒反骨也要長出反骨來了。
如張光晟這般無權無勢無背景的人,除了用刀子證明自己,還有什麼選擇呢?
要麼殺敵人,要麼殺上司,不然誰肯聽他說話?
基哥,包括那些關系網發達的關中豪門,向來是眼高手低,哪裡顧得上張光晟這種小雜魚!他們随便甩手就是幾百貫,錢拿在身上都嫌臭,張嘴就是“到府上自取”。
别看張光晟說的這些都是權貴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落到某個人頭上,足以把那個人給壓死。
張光晟忍了這麼多年才爆發,當真是對得起基哥了。
“死有餘辜!”
基哥羞怒的丢出四個字,自知理虧的他,不敢跟張光晟對視,于是轉而看向顔真卿質問道:“顔相公,你是朕提拔的宰相,你們顔家在長安落地生根,也是我李家宗室維護和賞識。
你已經貴為宰相,何以要逆天而行,對朕不忠?”
如果說張光晟是一直得不到提拔重用,連飯都吃不起而心生怨恨,算是情有可原的話,那顔真卿就太不應該了。
他可是基哥提拔起來的宰相啊。
沒有基哥提拔,他什麼都不是!
基哥自認為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顔真卿的事情。
“太上皇,如今大唐山河破碎,都是拜你所賜。
逆天而行的是你,而非顔某!
顔某始終都忠于大唐。
對于太上皇的質問,顔某無話可說。
”
顔真卿面色平靜的與基哥對視,眼神坦然從容,看不到任何愧疚之心。
“押下去,待攻破長安後,将這二人在皇城朱雀門前斬首,首級挂城門三日,以儆效尤!”
基哥冷冷的對張伯儀交待了一句,轉身便走。
他似乎原諒了金吾衛、千牛衛等南衙禁軍的士卒。
但将來會不會秋後算賬,便隻有天知道了。
在場衆将士都感覺這老皇帝心眼小不大氣,隐隐有些後悔不該跟着他一路。
……
這年夏末,宰相顔真卿與金吾衛大将軍張光晟,領兵兩萬多,在渭南縣一帶阻擊基哥帶領的西軍六萬人。
然而,在西軍主将李光弼的精湛指揮下,顔真卿臨時拼湊起來的部曲,先是被恐吓企圖逃亡,後又在逃亡路上被伏擊,被分割包圍,又被高仙芝麾下騎兵一路追趕到長安城下。
一百人裡面,就連一個跑回來的都沒有。
隻有極少數運氣逆天的氣運之子,才得以回到長安,逢人便說西軍如何骁勇善戰,如何不可匹敵。
長安城内頓時人心惶惶。
有人想外逃,有人又覺得無處可去,也舍不得長安的田宅房産。
前方的消息,自然也傳到了李琩耳中。
這天,在得知高仙芝的部曲已經屯紮灞橋,似乎是在等李光弼的人馬與之彙合後,大明宮紫宸殿内辦公的李琩也有些坐不住了。
現在已經火燒眉毛,再不跑路,那就跑不掉了!
李琩還有些猶豫不決,但程元振,以及長安城内的某些擁戴李琩的官員,卻已經是做好了跑路的準備。
隻要李琩一聲令下,他們便會立刻撒腿狂奔,絕對不帶停的那種。
隻可惜,李琩不想就這樣窩囊的走掉。
正當他與群臣争執不休的時候,方有德麾下大将李嘉慶,帶着十幾個一身戎裝的親兵走進大殿。
他徑直來到李琩面對,抱拳行禮道:“陛下,方大帥請您去隴州避難。
打敗西軍,還政陛下于長安的事情,他自有辦法,請陛下勿慮。
”
“這個……”
李琩剛想說什麼,李嘉慶對身邊親兵使了個眼色,隊伍裡走出兩個丘八,帶着李琩和程元振就從大殿後堂走去,似乎是打算出大明宮北門離開。
李琩身旁的那些官員也想跟上,卻是被李嘉慶帶人給攔下來了。
他們這一衆丘八立刻拔出橫刀,對紫宸殿内的這些大臣們低聲怒吼道:“你們跟着陛下作甚,你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們不管,但要是敢去隴州,西軍不殺你們,方大帥先砍了你們這些人祭旗!”
說完,也不顧大殿内已經吓傻的群臣,李嘉慶就帶着十幾個親兵揚長而去!
方有德的局已經布好了,該辦的事情辦完,沒必要聽這些腦滿腸肥的權貴們呻吟哀嚎。
李嘉慶一邊走一邊冷笑。
這些蠅營狗苟之輩,就讓那個老皇帝來折騰他們吧。
他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