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北,信都城是數得上号的大城,曆史極為悠久。
西漢末年劉秀初入河北,處境極為艱難,便是靠着信都一郡,力挽狂瀾,最終才勉強拿下河北。
此時此刻,冀州刺史蘇遏,正一臉緊張站在城頭。
護城河南面不遠處,有幾個遊騎鬼鬼祟祟在那晃悠。
他們似乎是見信都城大池深不好對付,轉悠了一番便走了。
“終于走了,走了。
”
蘇遏用袖口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忍不住長舒一口氣,雙手扶住女牆,幾乎站立不穩。
他是關中扶風人,當年便素有才名,在家閉門讀書。
皇甫惟明搜羅天下不得志的有才之人入幕府,蘇遏也在其中。
當了兩年幕僚後,蘇遏得皇甫惟明賞識,旋即外放冀州為刺史。
當然,這其中免不了後者從中運作與推薦。
由于他是皇甫惟明幕府走出來的刺史,當自家主公起兵造反後,蘇遏自然是積極響應。
于是他還是繼續擔任冀州刺史,并坐鎮信都城。
唐代都有“改名言志”的習慣,為了表示與“舊朝”,或者是某些人劃清界限,于是蘇遏改名為“蘇有德”,暗示“神器有德者居之”,此為天意。
對此皇甫惟明很高興,給了蘇有德募兵之權,封他為“冀州都督”。
蘇有德也不含糊,招募了三千團結兵,日夜訓練,由明威将軍李欽湊統一指揮。
“使君,賊軍已經遊蕩到信都,我等要如何處斷?”
李欽湊走到蘇有德身邊,低聲詢問道。
他有點看不起蘇有德,因為這位好像是手無縛雞之力,一點兵事都不懂。
可是沒有辦法,蘇有德是皇甫惟明所屬幽州幕府出來的人,二者頗有私交,關系很好。
換言之,李欽湊在冀州浴血奮戰皇甫惟明不見得能知道,但蘇有德背後打小報告說壞話,皇甫惟明則一定可以知道。
所以哪怕李欽湊看不起蘇有德,也不得不恭順侍奉,心中是有苦難言。
“賊軍會不會攻城?”
蘇有德面色平靜詢問道,雖然他看起來還算鎮定,但發抖的雙手已然說明了一切。
李欽湊搖了搖頭,非常肯定的答道:“絕不可能攻城,信都城高三丈,護城河深七尺,周長十八裡。
賊軍不過數千,要如何攻打如此大城?”
如果以方重勇前世的眼光看,信都城的面積不值一提,随便拎出來一個縣城城區面積都比它大。
但以唐代城池的規模看,信都已經算是數得上号的大城了。
若不是城池大,皇甫惟明怎麼可能給蘇有德募兵之權?
“不攻城就好,一旦攻城,難免生靈塗炭啊。
”
蘇有德假惺惺的說道,暗暗松了口氣。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走上前來,将一根綁着信紙的箭矢遞給蘇有德說道:“使君,這是賊軍剛剛射上城牆的信,請過目。
”
什麼時候的事情?
蘇有德一驚,不過還是保持着面上的淡然,伸手接過信紙。
由于信都城很大,蘇有德不可能對四周的情況都了如指掌,他這邊沒看到敵軍遊騎射箭,不代表信都城周圍就沒有這種事情。
三千團結兵看似很多,但信都城大,如果死守,未必能守得住。
事實上,就算這三千人都站上城頭,也隻能稀稀疏疏的站一排。
蘇有德深吸一口氣,将信紙從箭矢上拿下來,一目十行看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方重勇在信中說:為了避免冀州百姓生靈塗炭,三日後約戰蘇有德于信都母親河绛水故渎。
識相的就來,倘若不到,破信都後必殺盡冀州軍政官員。
此河原本是绛水舊道,北魏時改道,又成為漳河支流。
绛水故渎是《水經注》中的說法,信都本地叫“绛水”“岚水”的,什麼名字都有。
绛水故渎是信都城南面防禦的一部分,距離信都南門僅數裡地而已。
要說遠,還真不是很遠。
去,還是不去呢?
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聯想到自己細胳膊細腿的,蘇有德瞬間便絕了帶兵出城的念頭。
“你自己看吧。
”
蘇有德輕歎一聲,将信交給李欽湊。
後者看完,一臉疑惑看着蘇有德,似乎是在醞釀情緒。
半晌之後,李欽湊才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建議道:“使君不必理會此獠的威脅便是,方賊乃是孤軍深入,此刻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
蘇有德失望的搖了搖頭說道:“信都城高池深,自然是不懼賊軍攻城。
但冀州棗強縣已然陷落,武邑、阜城、武強、堂陽、南宮等地皆城小少兵!冀州都督是要保冀州之安危,而非是信都一城之安危啊!”
李欽湊隻管帶兵就完事,但作為“冀州都督”的蘇有德,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如果冀州大亂,他們啥也不管。
哪怕最後能守住信都,蘇有德這官也當到頭了。
現在地裡的青苗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熟,如果讓方重勇和銀槍孝節軍在冀州随便浪,搞得人心惶惶。
到時候秋收了,誰還有心思去田裡收割呢?誰知道收割好的糧秣,是不是便宜了别人呢?
蘇有德隻是不會打仗而已,對于民政和管理地方還是很熟悉的,他要是沒點本事,那也不可能進皇甫惟明的幕府。
由于皇甫惟明起兵速度很快,實施的政策也比較平和,再加上河北之前并不是戰區。
所以各州刺史,多半都是如蘇有德這般的民政官員。
很多甚至幹得相當不錯。
可如今戰火已經燒到河北,這些人就有些控制不住場面了。
“使君,信都兵馬,守城尚可。
倘若出城,如何能與邊軍中選拔出來的銀槍孝節軍對抗?”
李欽湊差點給蘇有德跪了,這位腦子不清楚的刺史,竟然還想帶兵出城與銀槍孝節軍打野戰,他到底是在想什麼呢?
“反正隔着河,河水又未結冰,半渡而擊不行麼?”
蘇有德小聲問道。
一時間李欽湊竟然急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蘇有德這話槽點太多,破綻太多,讓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隻能說打仗這樣的事情,隻能跟同行讨論軍略。
跟一個外行解釋,那是怎麼也解釋不清楚的。
“使君,您或許有韓信之能,白起之威,但下官是沒有的。
若要與那方清對決,使君自去便是,下官負責守城。
”
李欽湊撂下一句狠話就走了,氣得蘇有德渾身顫抖。
然而令人沒有料到的是,第二天就出了大事,前一天還在賭氣的李欽湊瞬間就萎了。
府衙書房内,蘇有德将一封戰報直接塞到李欽湊胸口,暴喝道:“你自己看看!”
戰報上寫着:信都東南面的武邑縣,被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