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哥仰天長歎,有些悔不當初的模樣。
李光弼心中惡心得不行,卻不得不捏着鼻子,抱拳行禮道:
“事已至此,聖人再想也是徒耗精神。
如今大軍糧草不足,繼續行軍,恐有士卒心懷不滿,變生肘腋。
末将請聖人速速定奪,遲了,軍中恐怕會發生不測之事。
一旦嘩變嘯營,便如同山崩地裂,到時候末将縱使有千般本事,也難以制止了。
”
李光弼一臉肅然說道,他那直脾氣,把話說得很重。
事實上邊軍精銳向來吃苦耐勞,倒也不至于動不動就嘩變。
見他說得如此嚴重,基哥也收起臉上的“痛惜悔恨”,看向李光弼詢問道:“那李将軍以為如何為好?”
“聖人,夏麥距離收割已然不遠,不若暫時在晉州整軍。
待河東諸州的夏麥收割後,再制作幹糧,送往軍中。
糧秣充足,自然心中不慌,可以從容應對,此為釜底抽薪,一勞永逸之計。
倘若不管不顧的強行進軍關中,走一路搶一路,則我軍遲早臭名昭著,被百姓抵制,被本地府衙堅壁清野。
如今長安那邊已然倒反天罡,聖人若是太着急,恐怕正中某些壞人的下懷啊。
”
李光弼苦勸道。
聽到這話,基哥面色陰沉的點點頭,長歎一聲道:“李将軍所言極是。
”
長安那些狗×的官僚,斷糧是在瞎胡鬧麼?
不不不,這些人不但不是瞎胡鬧,反而可以說是機關算盡,早就想到了基哥要調用河東兵馬入關中“平叛”。
斷糧并不需要多大勇氣和技術含量,可是光後勤這一條,便将河東的兵馬卡得死死的。
沒有糧秣,基哥手下衆多能征善戰的将領們,就算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從河東突突到關中來啊!
等時間一長,基哥這個皇帝,還會不會被各州縣承認,那可就難說了啊!
到時候有些不想站隊的刺史,看到基哥帶着人馬過來,直接跑路就好了。
将來基哥輸了,他們照樣當刺史,官複原職不說,還順便站了隊。
如果基哥僥幸赢了……這個老皇帝又能再活多少年呢?
他們這些人躲到山裡去“耕讀”幾年,等基哥一死,馬上向新君表忠心!立馬滿血複活!因為新君也需要穩定人心啊!
這個時候,基哥唯有暫時不行動,然後默默地組織那些丘八們收割夏麥,收集河東本地的糧秣,制作幹糧,這才有繼續進軍關中的資本!
李光弼的建議很穩,而且很有效,雖然看上去沒有那麼氣吞山河,蕩氣回腸就是了。
“愛卿退下吧,朕需要好好考慮一番。
”
基哥微微點頭道。
李光弼抱拳行禮告退後,基哥向高力士詢問道:“力士以為如何?”
“李将軍老成持重之言,奴無話可說。
”
高力士有些無奈的說道。
他知道李光弼的話确實是金玉良言,但基哥不喜歡這個主意。
基哥很急,甚至一天都忍不下去。
基哥恨不得現在就帶兵沖入長安城,将那些背叛自己的亂臣賊子們都殺死。
砍砍砍!有多少砍多少,甯可殺錯不可放過!
基哥着急的時候,就全身瘙癢,恨不得抓破自己大腿上的血肉!
“去吧高仙芝叫來吧。
”
基哥對高力士吩咐了一句。
等高力士走後,基哥這才無力癱坐在軟榻上,看着晉州州府府衙書房的簡陋房梁,一陣陣的長籲短歎。
……
一連多日,方有德領着數千兵馬屯紮黃巷坂的入口不動。
既不派兵前來潼關的城關前挑釁,也不試探性的夜襲。
似乎一點都不着急破城。
他就是把營盤布置得穩穩當當,每日按時輪換,好像就等着崔乾佑犯錯一樣。
在吃了幾次小虧後,崔乾佑也學乖了,一樣的“敵不動我不動”。
他相信,方有德就算再會用兵,也沒法在潼關這裡讨到便宜。
然而從昨日開始,崔乾佑發現事情漸漸有些不對勁了。
潼關的糧秣,全部來自關中,每十日送一次。
前天,便是本次交接糧秣的時候。
但是本該送來的糧草,卻不見蹤影,一粒米都沒有。
崔乾佑甚至派出斥候,一路向西尋找送糧的車隊,也是連根毛都沒發現。
所以破案了,長安壓根就沒有派遣車隊送糧!
一個人都沒有!一輛車都沒有!就是根本沒送!
“出事了啊!”
崔乾佑長歎一聲,心沉到了谷底。
雖然潼關庫房内的存糧還可以拖延幾天,不至于說馬上就餓死,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啊!
長安定期向潼關送糧,不在潼關設置超大糧倉,本就是為了控制潼關守軍而設的!因為潼關太重要了,所以必須要有所鉗制!
這其實是很正常,也是非常合理的舉措。
然而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小套路,此刻卻是害苦了崔乾佑。
這天深夜,崔乾佑召集軍中諸将商議大事,尋求對策。
“諸位,長安出事了。
該送往潼關的糧秣,沒有按時送來。
本将軍以為,現在事不宜遲,全軍即刻返回長安,是為上策。
你們以為如何?”
崔乾佑環顧衆人,沉聲問道。
無人說話,因為他們知道無軍令返回長安,是嚴重違反軍令的,形同造反。
“崔将軍,你手中可有朝廷調令?”
問話的這位十将叫馬璘,岐州扶風人,關中将門世家出身,右司禦率府兵曹參軍馬晟之子。
“并無軍令。
”
崔乾佑無奈答道。
“未有軍令,擅自行動,是為謀反!
崔乾佑,某看你就是要謀反!
諸位,我等将其拿下,押送回長安審問!”
馬璘大吼一聲,撲向崔乾佑。
城樓簽押房内好幾個人似乎是跟他約好了一樣,同時撲了過來,将崔乾佑撲倒在地,很快将其五花大綁!
“你們這是?”
崔乾佑驚怒交加,好像完全不認識自己手下的那些将領一般。
馬璘懶得跟他聒噪,直接拿塊破布将崔乾佑嘴巴堵住,然後叫來幾個親信,在城樓兩旁挂起了紅色的燈籠。
一邊挂了五盞,一邊挂了九盞。
很快,黃巷坂中有煙花升起,在夜空中綻放開來。
馬璘那張國字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下令手下大開潼關城樓大門。
坐在牆角裡,嘴巴都被堵住的崔乾佑,覺得自己身上的氣力已經被抽幹,完全沒了掙紮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