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花萼相輝樓的某個隐秘廂房内,大唐天子李隆基一臉陰沉坐在龍椅上,下半身什麼也沒有穿。
他身旁有個西域胡人面孔的禦醫,穿着紅色的官袍,也算是太醫院裡面的“體面人”了,排得上号的那種。
此刻他正在将一條又一條黑色的水蛭,放在基哥大腿上,那些長了紅斑的部位。
這位太醫的動作非常小心,面部表情非常糾結,甚至有點想哭的樣子!
高力士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在旁邊候着,就好比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動的木偶一般。
他低垂着頭,似乎是在看地,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水蛭在基哥那略有些幹枯的大腿上蠕動着,看起來甚為恐怖。
然而太醫院的醫官卻又絲毫不敢大意,密切關注着情況的變化。
很快,水蛭吸血吸飽了,自然而然從基哥大腿上掉了下去。
這位太醫輕歎一聲,松了口氣,感覺自己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曹太醫,朕的怪病,用此法可以治愈麼?”
基哥有些疲憊的詢問道,他現在得的這種“怪病”,正常情況,似乎并無完全治愈的辦法。
也就是所謂的“藥石無醫”。
“回聖人,這水蛭吸血之法可以治标,但能不能治本,還未可知。
微臣不敢欺君,隻能說盡力而為。
但用此法控制病情,隔一段時間治療一次,三五年以内,倒是沒有性命之憂。
”
這位來自西域昭武九姓的曹太醫,非常謹慎的說道。
在大唐,特别是在長安,聖人現在得的病,他雖然見得很少,但絕非個例!
用水蛭吸血之法控制病情,他之前已經在某些病人身上試驗過。
至于效果嘛,那隻能說:人民有信仰,國家有希望。
若要治斷根,想都不要想。
信,那就有效果。
若是連信都不相信了,那隻好自求多福吧,你認為有用那就有用。
可這種跟推脫責任一樣的話,他也不敢對基哥說。
因為對方的身份是天子。
醫者父母心,可是作為皇帝的醫生你确實可以治病,但你可以當皇帝的父母嗎?
皇帝富有四海,還用得着你這個醫官以父母的心,來關注他的健康麼?
反正太醫這個職業朝不保夕,盡盡人事就行了,不要想太多。
曹太醫恭敬的對基哥行了一禮,彎腰躬身不起。
“罷了,你去歇着吧,以後就住在興慶宮内,随叫随到。
”
基哥輕輕擺了擺手說道,顯然沒有打算放曹太醫離開興慶宮。
曹太醫如蒙大赦,心想着天子起碼這幾年都還需要自己,應該暫時沒有性命之憂,于是緩緩退出房間。
等出來的時候,發現官袍裡面的絲綢内衣已經全部被汗水打濕了。
待他走遠了以後,基哥輕歎一聲,招呼高力士到自己身邊,壓低聲音問道:“讓鄭叔清查的事情,查清楚了麼?”
高力士面色憂郁的點點頭道:“奴正是要給聖人說這個事情。
”
“那你說吧。
”
基哥雙目無神的看着門外的方向,遠處茂盛的樹葉在風中搖曳,充滿了活力。
和他這位已經六旬又得了怪病的老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秦國夫人,确實得了這種病,也是因為這種病而突然發狂,她自己把自己給掐死了。
而且虢國夫人……”
高力士頓了一下,有點猶豫,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說吧,都這個時候了,朕還有什麼可憂慮的!”
基哥一臉冷笑說道。
“回聖人,虢國夫人也得了這種病,不過楊幸還沒有得,皮膚光滑着呢。
”
高力士盡量撿好的去說。
“今晚就去虢國夫人府,賜死楊玉瑤,然後把楊幸接到興慶宮來。
朕賜姓他為李氏,以後就叫李幸。
”
基哥冷冰冰的說道,語氣裡沒有一絲煙火氣,如同一台無情的政治機器。
一日夫妻百日恩。
當年,楊玉瑤出入興慶宮,就跟到自己家一樣。
穿男裝,不化妝,顧盼生輝,天生麗質。
她是楊氏三姐妹中姿色最出衆的,也最得天子歡心。
說白了,基哥跟她在床上玩耍的次數最多,并且還留了一個龍種。
這樣的女子,當真是說殺就殺啊。
高力士腦子裡閃過一些過往的片段,身體卻習慣性的對基哥躬身行禮,一句辯解的話都沒說。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秦國夫人是這樣。
虢國夫人是這樣。
甚至……天子也是這樣。
高力士心裡明白,他也很清楚,自己心裡明白就好,說出來就是找死了。
“楊玉瑤之死,對外怎麼公布,你知道的吧?”
基哥瞥了高力士一眼詢問道。
高力士輕輕點頭應對道:“請聖人放心,虢國夫人飲酒過度,醉死于家中,恰好被奴遇到了。
虢國夫人香消玉殒着實可惜了,聖人不會褫奪她的封号,更不會針對楊氏一脈的人。
”
他說得很自然,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生存的本能,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内,把天子要辦的事情,比較圓潤的辦好,讓外界看來不至于太難看。
果然,基哥臉上的表情松弛了一些,微微點頭說道:“就這麼辦吧。
對了,玉真公主回長安了麼?”
“已經回來了。
”
高力士輕聲說道。
玉真公主有點奇怪,去了一趟汴州,說是要遊曆河南,但是去了以後又很快就回長安了。
回來了以後,也不像從前那樣來興慶宮拜見天子。
“她肯定是去汴州看全忠去了。
這麼辦吧,讓李白去陪陪玉真。
”
基哥毫不在意的說道。
“聖人,李白一個月前已經請辭了,您不是在勤政務本樓裡痛罵了他一頓嘛。
”
高力士小聲提醒道。
聽到這話基哥一愣,他這才想起來,李白似乎已經自己辭職了。
其實李白辭職的原因很簡單,不是當官不爽,而是他那個翰林院大學士,說得好聽是朝廷親封的“文章大家”,但實際上,不過是專門給天子寫“馬屁詩”的舔狗罷了。
李白恃才傲物,要求基哥将其“下放”到六部或者禦史台當官,哪怕外放刺史也行。
當時估計是基哥心情不太好,直接一口拒絕!
沒想到李白也不是吃素的,居然當着基哥的面辭官,直接出了興慶宮!
潇灑,那确實是夠潇灑的,可是後果,那也是相當嚴重。
之前将李白捧為座上賓的那些長安權貴,現在一個個都像是躲避瘟神一樣躲着李白。
别說是邀請了,就是李白上門求見,那些人都是避而不見。
從前和李白關系好的那些文人墨客,一個個都自動斷了聯系。
平日裡無所事事的他們,突然變得非常“繁忙”,連一頓飯的時間都沒有,壓根不想跟李白有什麼實質性的接觸。
人走茶涼,多麼痛的感悟,李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