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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開天“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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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爺,您這……有沒有銅闆?一百文的交子也行啊!” 面前這位皮膚黝黑,額頭上滿是皺紋,看起來不到四十歲,但實際年齡可能要年輕許多的中年漢子,面有難色詢問道。

     他敢開口是因為方有德是個講道理的官。

     這很容易判斷出來,因為不講道理的,壓根都不會掏錢出來買東西,底層人民有屬于他們自己的生存智慧。

     “某多買幾個,不用找了。

    ” 方有德擺了擺手說道。

     “十文錢一個,您可不得買一百個?” 小販一臉驚訝問道,就算買一百個,方有德也拿不下啊。

     “某就買兩個,其他的,算是跟你打聽點事情。

    ” 方有德接過小販遞過來的胡餅,壓低聲音說道。

     眼看一筆橫财到手,中年小販不動聲色接過交子,放在手中看了又看,然後将其揣入懷裡貼身放好。

     他湊近了一些,臉上浮現出神秘的笑容說道:“嘿嘿,官爺請問吧,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長安厮混多年,這家長裡短的事情,某是知道不少。

    ” 說完還給方有德使了個“是男人都懂”的眼神。

     看到對方很配合,方有德忍不住微微點了點頭。

     “現在全長安都在議論交子,你以為這交子如何?” 方有德小聲問道,裝成一副跟小販讨價還價的模樣。

     “回官爺,這交子方便是方便,就是……不太好換回布匹。

    若是要換回布匹,要提前到衙門裡預約,還要排号,一個人每個月能換的布有限額,超過了還不給換。

    ” 小販面有難色說道。

     方有德微微點頭沒吭聲,畢竟他前世的時候,大唐都已經遭遇滅頂之災,卻也沒有普及交子。

    這些東西要怎麼運作,最終會造成什麼影響,他這個丘八出身的人并不清楚。

     “不過,官爺您要是有河西的交子,不如跟小的換河西交子。

    河西雖然遠,但這交子想換就能換,市面上流通無礙。

    ” 小販舔着臉又從懷裡叫那張一貫的交子拿出來,眼巴巴的遞到方有德面前。

     如果換了其他官僚,哪怕是李林甫,也不見得能當場拿出河西的交子。

    可是方有德是何等樣人,家中可以說有不少河西那邊的交子。

    最小面額都是十貫。

     方有德從懷裡抽出一張十貫的河西交子,遞給賣胡餅的小販說道:“你拿去找錢便是。

    ” 今日是遇貴人了啊! 這位皮膚黝黑的商販大喜過望,接過十貫的河西交子,然後轉了一圈又回來了,還給方有德一張十貫的長安交子。

     居然連胡餅錢都沒收! 方有德一臉古怪看着對方詢問道:“剛剛不是說給一貫錢當做買胡餅的錢麼,怎麼不要了?” “這河西的交子随時可以換,省去了排隊的過程,這妙處官爺您當然體會不到啦。

    哈哈哈哈哈,這胡餅算是某請您吃了!” 賣胡餅的小販大笑道。

     “河西離長安一千八百裡,如何換錢?怎麼可能會方便呢?” 方有德迷惑不解的詢問道,他又不是傻子,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呀!一千八百裡,就算能換,難道真的就走一千八百裡路不成? 小販剛想鄙夷的翻個白眼,随即想起對方的身份,連忙定了定神解釋道: “官爺,您是貴人多忘事啊。

     節度使在長安有進奏院呀。

     朝廷有政策,這些河西交子,在河西節度使的進奏院就能兌換到布匹,并不需要跑一趟河西。

     在河西進奏院随時可以兌,先到先得,暫時沒有就等兩天,他們信譽很好。

    反正遲了就等下一批,去進奏院總是有布匹可以換河西交子的。

    隻是他們拒收長安交子。

    ” 小販看到方有德挺好說話的,于是也給他倒了不少幹貨。

     河西交子在長安的進奏院能不能兌換布匹? 答案是不僅能,而且朝廷有專門的政策。

     河西交子兌換“河西布”,而“河西布”則是從河西節度府運來的布,或者直接說,就是朝廷賞賜給河西節度使,應該運去河西,卻暫時還未送到河西的布匹。

     為了節省運輸成本,朝廷幹脆就直接将這些絹帛交給進奏院處置了。

     本來就是要給河西的布匹,現在河西進奏院拿到以後,在長安本地支持河西交子兌換。

     這……貌似也說得過去,還省了來回倒騰運輸布匹的運費。

     但方有德總感覺這裡頭有什麼不太妥當的,卻又不太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總之,現在河西交子在長安兌換無礙,信譽卓著,這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兌換的時候,不需要排号,不需要預約,也不需要拿出身份證明。

    管你是胡商還是漢民,都可以自由兌換。

     當然了,數額比較大的,要提前十天預約。

     這可以理解為河西節度使,把朝廷賞賜的布匹,拿到長安支撐河西交子獨立兌換,再用流通無礙的河西交子置辦産業。

    最後用這些産業産出的東西,來支撐交子的流通,形成一個經濟閉環。

     反正,朝廷對于這塊也是放開了管制。

    因為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等于是給中央财政松綁了,退一萬步來講,中樞也省去了調撥布匹的運費。

     賺錢或者省錢的活計,在基哥那邊都不是事,可以說百無禁忌。

     離開胡餅攤位後,方有德拿起手中的胡餅咬了一口,豆豉和羊肉混合的香氣直沖大腦,令人忍不住就想再咬下一口。

     美味而廉價的食物,總是在民間。

    勞動人民總是用自己的智慧,将手裡有限的食材,盡量做得好吃一些。

     方有德心中感慨萬千。

     不過等他冷靜下來,回想起剛剛小販那番話,卻總覺得現在的大唐,好像走上了有别于前世的另外一條道路。

     另外一條不歸路……一條未知的,前世沒有經曆過的不歸路。

     雖然不知道會走向何方,但終點一定是人間煉獄! 這讓方有德感到了莫名的恐慌。

     因為上一世經曆過的經驗教訓,現在基本上已經用處不大了。

    露在水面上的敵人沒剩下多少,潛伏于水下的敵人,卻又一切都是未知。

     他将要面對的對手或下屬或朋友,誰是“忠”,誰是“奸”,不再有明确答案了。

     面對不同的情況,不同的人,也會有不同的選擇。

     很多時候,是佛是魔,往往都在一念之間,誰敢說某個人天生就是壞人呢? 人心隔肚皮,以後真相就在别人腦子裡面,隻能聽其言觀其行來判斷。

     方有德的“先知”優勢,基本上已經蕩然無存。

     今日,他已經正式進入了“淩煙閣”,達成了臣子可以達到的豐功偉業。

    在世人看來,方有德這輩子已經功成名就,可以躺着摸魚安享晚年了。

     唯有他自己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該來的事情,一定會來! 就像是刻骨的仇恨不會憑空消失一樣。

    要麼殺仇人,要麼被殺死,或者二者同時發生,否則仇恨就會一直擺在那裡,代代相傳。

     直到人們用鮮血去洗刷。

     想到這裡,方有德忽然覺得嘴裡的胡餅不香了,隻剩下若有若無的膻腥味。

     …… “杜子美啊,你讓本相怎麼說你好呢?” 平康坊的李林甫宅院書房裡,這位大唐右相,一邊搖頭歎息,一邊教訓杜甫。

     “請右相恕罪,下官隻是腦子一熱……” 杜甫有些羞愧的說道。

    他上朝那時候确有自己的私心,但大體上還是在為李林甫出頭的。

     沒錯,李林甫這個人的人品确實不咋地,官聲也不怎麼樣,更是靠着門蔭入仕,沒有參加過科舉。

     但是别人可以罵李林甫,甚至是寫文章寫詩罵,杜甫卻不行。

     因為他科舉是走的李林甫的門路,而且還不是行卷的門路,而是李林甫直接發話“點中”杜甫讓他中進士的。

     這個知遇之恩,杜甫一生一世還不完,要不然就會被社會主流思潮所唾棄! 還是那句話,當一個人是落魄文人的時候,他大可以寫詩痛罵社會不公,寫詩說什麼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天街踏盡公卿骨的時候,也可以偷偷的拍手叫好! 然而,一旦他進入統治階級的高層圈子,他就不能秉持這個立場了。

     如今的杜甫便是這樣,他因為李林甫的提拔當了進士,一路官運亨通,那就必須要為李林甫鞍前馬後的服務。

    姿态可以高雅點,但絕對不能陰搓搓的對着幹! “本相知道你是自己人,可是,唉,這禦史台的活計,确實不适合你。

     這樣吧,相州還有個司馬的職位空缺,你調任到相州擔任司馬吧。

     本相會盡快将你擢升為相州刺史。

    ” 李林甫歎息說道。

     張羅一個會寫詩會在文人裡面造輿論的人,對于他來說确實不太容易,這是圈子的局限性造成的。

    李林甫心中的人選,必須要信得過,還要詩文“能打”,現在手裡除了杜甫以外,也沒有别人了。

     讓杜甫從禦史台的侍禦史,外放到相州(邺城)當司馬,這算是升官還是貶官呢? 表面上看是因為杜甫“犯顔直谏”,而将他從六品官侍禦史擢升成上等州的四品官州司馬,但實際上則是将其踢出長安的官場核心圈子,讓他在地方上自生自滅罷了。

     典型的明褒暗貶操作。

     當然了,如果沒有李林甫提拔,杜甫現在估計還在官場沉浮,底層厮混。

    隻能說有大腿抱那是真的好,貶官都有人罩着。

     “謝右相栽培,下官感激不盡。

    ” 杜甫對着李林甫恭敬行禮道。

     他知道,自己為沖動付出了代價,已經從升官快車道上下來,換了另外一條慢慢混資曆的賽道,福禍未知。

     “去吧,明日去禦史台辦完交接,過幾日便去赴任。

    ” 李林甫語氣有些冷漠的說道。

     這些文人出身的官僚,不識時務,是普遍的毛病! 杜甫的私心是什麼,他看得一清二楚,隻是不想點破而已。

     杜甫向李林甫辭别後,走出李氏的宅院。

     大雨要來了,此刻狂風驟起,吹得街面上的各類小攤子雞飛狗跳,到處都是着急回家避雨的人群,有條不紊的奔跑着。

     “今日之狂風,甚是喧嚣啊。

    ” 杜甫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回頭看了一眼右相府,心中忍不住黯然歎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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