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後有鄭叔清處理私鑄商人,所有的舉動都是一個目的:保證長安地區的能源供給平衡。
方重勇是在“開源”,鄭叔清是在“節流”,本質上,二人是在用不同的手段做同樣的一件事。
這些私鑄商人的步子邁得太大,侵害到了廣大長安中樞官員的利益,也間接侵害到了基哥的利益,所以他們被處理是必然。
隻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能有人站出來“治标”,就已經是百姓之福,指望有人來“治本”,不太現實。
不顧主人的顔面把狗打了,這已經是可以容忍的極限,斷然不能讓棍子打到“主人”臉上!那便是把規矩給破壞了。
鄭叔清雖然在執行層面問題很大,應變能力也很捉急,但他這次策劃的行動,本身卻沒有多大毛病。
“某明白了。
”
想到這一茬,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
“明白就好啊。
那些私鑄商人,很多都是身不由己,确實很無辜。
他們所依附的權貴要他們私鑄,他們不能不照辦,要是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也會被清理門戶。
他們确實很可憐了。
但是你我二人,又何嘗是可以自己說了算呢?我們何嘗不是身不由己呢?
所以既然大家都是如此,那也别怪某心狠了。
上午你提醒了一句,某便入宮跟聖人禀告過了。
聖人說不希望聽到長安城内傳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問要怎麼處置,某現在隻能這麼處置。
”
鄭叔清感慨歎息說道。
聽到這話方重勇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他白天說的那些話,并不是催促鄭叔清趕忙去處理私鑄銅錢的事情。
方重勇認為這種非市場行為,動靜可能會鬧很大,但從以往的例子看,效果并不好,也不可能很好。
有壓力就會有更大的反彈,說不定後面會弄得私鑄的情況更加普遍!
方重勇的意思,簡單說就是“既然幕後黑手無法斬斷也得罪不起,那就得想别的辦法”。
沒想到鄭叔清居然理解成了“要怎樣才能既辦事,又讓那些幕後黑手保持隐身狀态不幹涉”!
很顯然,将權貴們推到前台的黑手套白手套們滅口,就是最簡單的辦法,也是鄭叔清的個人選擇。
他并不是此法的開創者,事實上,百年之前,隋文帝楊堅為了避免民間私鑄錢币流入市場,就嚴格規定如果是有人敢私鑄錢币,就會立即誅殺。
沒錯,根本不用審問,當場就宰了。
說到底,鄭叔清也不過是在模仿隋文帝當年的“殺手锏”。
至于效果行還是不行,鄭叔清都得試試,要不然他這個“木炭使”就白當了,最後基哥饒不了他。
二人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金吾衛的簽押房内,等待着金吾衛與京兆府那邊的消息。
……
長安的這一夜,注定會被史書記錄下來,但肯定又會被世人輕描淡寫一般的遺忘。
長安私鑄銅錢的場所,分布得很有規律。
要麼在西市周邊,那附近魚龍混雜,人口流動量極大,各坊内小商鋪雲集,方便劣錢流通。
要麼在城南人迹罕至之處,這裡人口最少的坊,才不到五百人居住。
平日裡門可羅雀,正是私鑄銅錢的隐秘之所。
這天夜裡,長安城南安化門附近的昌明坊,西面坊門大開。
一隊全副武裝的金吾衛士卒正魚貫而入。
由坊正引路,張光晟帶隊跟在後面,浩浩蕩蕩一群人來到一處不起眼的宅院跟前。
很多人認為私鑄銅錢必須要高門大宅才能實施,其實不然。
私鑄銅錢的門檻很低,技術要求也不高,遠低于鑄造銅佛。
隻需要有幾個熟練的鑄造師傅,以及一些壯勞力即可。
真正限制私鑄規模的,是銅料、木炭(木柴)、模具等物,也不需要像宮殿那麼大的場地。
正因為客觀條件限制不多,所以自唐代開國以來,民間私鑄便是屢禁不絕。
鑄錢便是“錢生錢”,有條件做這事的,誰能忍得住啊!
“張氏一家就是住這裡麼?”
張光晟冷着臉對坊正詢問道。
“回将軍,确實如此。
”
坊正小心翼翼的說道。
“哼,明知道此處私鑄銅錢,你卻不上報,是何道理?”
張光晟語氣不善的質問道。
“唉喲将軍啊,這種事情,也是某一個坊正可以管的麼?
他們背後……也有人啊。
”
這位坊正壓低聲音說道。
“去把門叫開!否則以知情不報拿你問罪!”
張光晟呵斥道,對坊正完全沒有半點好臉色。
“好好好,某這便去叫門。
”
坊正很有眼色,看到今天金吾衛來的時候,帶的都是不是執勤時常見的木棒,而是人人帶刀。
平日裡金吾衛執勤為什麼要用木棒呢?
因為長安這裡達官貴人多,和他們有密切關系的人也多。
金吾衛執勤的時候,如果随便動刀,很容易把不該殺的人給殺了,弄得雙方都無法回轉。
而使用木棒就沒有那個問題了,甭管多大的誤會,隻要沒死人,那都好說,也容易調解。
所以反過來看,現在金吾衛沒有帶木棒,那麼則是說明,今夜他們辦事,要下死手了!
坊正滿頭冷汗的叫開了這家院落的大門,結果院門剛剛打開,如狼似虎的金吾衛士卒就猛沖進院落,三下兩下将院子裡手持棍棒的奴仆們打翻在地。
“搜!不要放過一處!”
張光晟指着後院的方向大喊道。
不一會,這家院落内居住的所有人都被帶到前院坐在地上吓得瑟瑟發抖,十幾個點着火把的金吾衛士卒,将他們團團圍住。
“張将軍,發現了鑄造錢币用的模具,還有好幾箱子劣錢。
”
一個金吾衛的司戈在張光晟耳邊小聲說道。
“你帶人把這裡所有人都宰了,不留活口。
然後派個弟兄去衙門通知一下太府的楊府尹,讓他派人來接管這裡。
某先去别處看看。
”
張光晟對身邊的司戈囑咐了一句,轉身便走。
殺人是免不了的,這是死命令,但是他還沒變态到喜歡觀看部下殺人。
就在張光晟帶人在昌明坊大開殺戒的時候,長安城内的某些坊,正上演着大同小異的故事。
長壽坊、懷德坊、通善坊、昌樂坊……等坊當中,一家又一家的院門被金吾衛的人推開,不分青紅皂白的搜查,不分是非善惡的屠殺。
當初私鑄的時候,拿錢拿得有多麼爽快,現在被人滅門的時候,死得就有多麼慘痛。
似乎所有來自命運的饋贈,都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若有若無的血腥之氣,在長安城内漸漸彌漫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