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判斷,對于自身兵力戰鬥力和優缺點的判斷,都相當考驗指揮官的心智和手腕。
換個人上去,稍有不慎就全軍覆沒了。
比起他們這些苦哈哈在那裡跟吐蕃人咬着牙肉搏守城,崔乾佑這打的才是漂亮仗。
有點像是前面五個餅被守城的羅城唐軍給吃了,沒看見飽肚子。
崔乾佑這個外來戶吃了剩下的半個,剛好吃飽,将吐蕃人拿下了。
你說這是純運氣吧,好像也不是。
崔乾佑帶兵離開了駐地數百裡,甚至都離開了駐守的瓜州,這真不是一般人有膽子幹的事情。
此刻在場所有人都隻有一個心情,那就是:不服不行!
機會從來都隻給有準備的人!
“現在敵情已明,因為崔軍使帶兵浴血奮戰,所以瓜州的吐蕃軍又斷一強援。
現在本官決意全力出兵瓜州,有誰反對?現在就站出來。
”
方重勇環顧衆人問道。
崔乾佑隻有一千騎,都可以大破吐蕃贊普直屬禁衛軍!沙州衆将要是還不敢帶兵出擊,那就變成人家勝者的背景闆了!
三軍可以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也。
現在這一刻,誰還好意思說不敢出征瓜州啊!
誰慫誰是狗!
見無人反對,方重勇繼續說道:
“三日之後,正式點兵出征。
諸位都回去準備一下吧,若是有好主意,可以私下裡來找本官,就不召集諸位讨論了。
都散了吧。
崔軍使之功,戰後本官将報與河西節度府。
”
方重勇辦事麻利,三言兩語就定下了後續事宜。
一聽這話,崔乾佑頓時喜上眉梢,懸着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到了開元時期,唐代初期以來定下的“勳官”制度,對于丘八們已經變得毫無吸引力。
靠着立功,得到各種“勳官”頭銜,然後以此在仕途中進階,曾經是底層向上的重要通道之一。
不過現在,這條路被完全堵死了!
身上僅有勳官頭銜的丘八,跟其他人并沒有什麼不同的。
現在丘八們也不看重這些了。
他們奮勇殺敵,并不是為了當官,僅僅隻是為了當兵吃糧罷了。
能拿到戰功的賞賜,這裡特指物資獎賞,才是他們所追求的唯一。
但是很可惜,朝廷對這些并無定制!
給勳官是定死了的制度,财帛賞賜卻又很靈活,給多給少一句話,甚至有功不賞,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所以目前邊鎮比較流行的,是“報功制度”。
即參戰的軍事主官,官階在軍使一級之上的,将戰功層層上報到節度府,再由節度使審核後上報朝廷。
當然了,軍功層層削減那是免不了的。
也可以由節度使先開出懸賞,下面的部曲完成後憑功領賞。
無論是哪一種,軍事主官在這裡具有極大的發言權,可以借此收拾平日裡得罪他的将領。
當然了,軍事主官為了赢得部下的擁戴,也必須跟朝廷中樞讨價還價,争取更多的賞賜。
方重勇作為沙州刺史,就是這裡最大的軍事主官,因為沙州目前與朝廷屬于“失聯”狀态,沒有王忠嗣的授權,隻能按照默認的規矩來辦。
這便是衆将都願意坐在這裡聽他說話,跟他商議軍務的主要原因。
而方重勇對崔乾佑如此保證,顯然是有拉攏之意。
憑借此戰軍功,崔乾佑完全可以鹹魚大翻身,在河西軍界占據一席之地。
……
衆人走後,崔乾佑讓部下擡了一個大箱子到府衙書房裡面,兩人落座後開始密談。
“這次最大的收獲,就是這個。
”
崔乾佑在箱子裡翻找了一下,最後掏出一份羊皮紙寫的吐蕃軍令,上面用吐蕃文寫着長長的一大段,不知道是寫了啥。
當然了,這對于方重勇來說并沒有什麼問題,因為沙州本地認識吐蕃文字的僧侶數不勝數,一抓一大把。
“某已經找俘虜問過了,這是吐蕃贊普命令恩蘭·達紮路恭帶兵前往瓜州,保護瓜州西面常樂縣附近的囊霞。
但不知為何,他竟然不聽軍令,私自帶兵返回吐蕃境内。
某私下裡以為,這可能是恩蘭·達紮路恭認為此戰獲勝無望,企圖保存實力。
”
崔乾佑将這份吐蕃軍令遞給方重勇說道。
所謂囊霞,就是吐蕃的後勤機構,也負責援建營地與堡壘,但跟大唐這邊的運作方式完全不一樣。
吐蕃贊普命恩蘭·達紮路恭帶兵保護瓜州境内新設立的囊霞,顯然是對這支軍隊非常有信心。
那麼恩蘭·達紮路恭為什麼要違背贊普軍令,企圖退回吐蕃境内保存實力呢?
那當然是因為眼看此戰無法取勝,當然要留着嫡系人馬對付支持佛教徒的吐蕃貴族啊!不過崔乾佑并不知道這一環,這僅僅是方重勇的猜測而已。
“接下來,我們并不是抓瞎,而是以這份軍令為指引,帶兵攻打常樂縣附近的吐蕃後勤基地。
打掉了吐蕃人的後勤,前方與唐軍主力對峙的部曲,肯定要退回吐蕃境内,到時候便是一場追擊的戰鬥。
”
方重勇将這份關鍵的軍令收好,面色肅然說道。
“然也,正是如此。
所以此戰某想為先鋒,沙州本地兵馬為後援,點齊五千精騎奔襲常樂縣即可。
雖說不是十拿九穩,但失敗的風險,很小。
從援護糧道都要從沙州這邊調兵來看,吐蕃人的兵力規模已經到極限了。
瓜州必定空虛不堪一擊。
”
崔乾佑也收起笑容正色說道。
“明白了,三日之後,點齊兵馬,某随大軍一同出征瓜州。
”
方重勇微微點頭,顯然是認同了崔乾佑的看法。
聽到這個離譜的提議,崔乾佑竟然沒有反對,而是開口贊歎道:“使君今非昔比,已經深悟将帥之道。
假以時日,必定可以名揚天下。
”
“你就别誇我了,當初還是跟着你學的兵法。
”
方重勇苦笑道。
“那不算學,隻能算是互相切磋。
如今使君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邊鎮刺史,已經無人會将使君當做孩童來看待了。
”
崔乾佑忍不住一陣唏噓感慨。
之前在長安還對兵事一竅不通的孩童,放到河西鍛煉了兩年,就已然明白“大任加之于身”的緊迫性了。
兵法的皮毛好懂,這一份自覺擔當卻是難得。
眼前這位身子還沒長定型的“毛孩子”,隻怕未來成就還要超過其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