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愛卿,就這麼兩句麼?湊個絕句都不夠啊。
”
李隆基笑眯眯的問道。
“聖人啊!微臣是個木魚腦袋,能想出這兩句來,已經是将畢生的詩才都用盡了!哪裡還有下面兩句呀!”
鄭叔清牢牢記住了方重勇的囑咐,不該瞎出頭的時候,就一定不要出頭。
免得被李隆基打成豬頭了。
“力士,去問一下,有沒有人能接得住這兩句,續寫一下。
對了,誰能接得上,賞翰林院供奉!”
李隆基微微皺眉,對躬身湊過來的高力士低聲說道。
高力士走到舞台中央,扯着嗓子大喊道:
“聖人說了,誰能接得上這兩句,賞翰林院供奉。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誰能接得上,馬上送過來!”
話音剛落,李白激動的站起身,沖到舞台上對着李隆基大喊:
“我接上了,我接上了!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李白根本來不及寫,幾乎是脫口而出。
高力士見慣了這樣的狂士,不動聲色皺了皺眉道:“到聖人這邊,把剛才那兩句寫下來。
”
“好好好!”
李白屁颠屁颠的上前,龍飛鳳舞一番,将這兩句詩寫了下來。
等他寫完,隻覺得自己神清氣爽,憋在心中的那股悶氣,全都一掃而空!
“你不是……李白麼?”
李隆基想起來面前之人是誰了。
當初他巡幸洛陽時,李白就曾經為自己獻上《明堂賦》,後又獻上《大獵賦》。
但李隆基一直認為,朝廷的麻煩,在于收入不足,需要的是理财方面的人才。
至于其他的,按三省六部的規矩來就可以了,自己作為天子,沒必要橫插一腳。
所以李隆基對于李白這樣善于寫詩詞歌賦的文人,并不是很感冒。
再說當時的朝廷也已經有張九齡、賀知章這樣的文學大佬。
如李白這般獻詩求官之輩,可謂如過江之鲫般,比比皆是。
差的隻在于才華,數量是絕對不缺的!
物以稀為貴,李白詩才再牛逼,也被淹沒于這些庸俗之輩當中,所以一直求官不得。
“你也算是才華橫溢,那自今日起,就是翰林院供奉,随朕起居,給朕寫詩作賦吧。
”
這四句詩拍楊玉環的馬屁,拍得李隆基很舒服,他當然不介意從指頭縫裡漏一點殘羹冷炙打發如李白這樣的求官之輩。
“謝聖人恩典!謝聖人恩典!”
李白千恩萬謝的退下了。
鄭叔清也退下了,回到座位,看着正吃菜吃得正香的方重勇低聲問道:“怎麼樣?剛才表現還可以吧?”
方重勇做了個“OK”的手勢,然後繼續吃,根本不搭理鄭叔清。
大概是沒問題了吧。
鄭叔清看方重勇那悠閑的樣子就知道沒事了,這時候他發現坐在一旁的韋堅,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于是心虛的辯解道:“剛才一時激動,沒忍住,哈哈哈哈哈。
”
“那兩句是真不錯。
”
韋堅意味深長的說道,若有所思的看了方重勇一眼,他剛才就看到是方重勇寫在紙上,鄭叔清來謄抄的。
長安神童果然名不虛傳啊,還很低調,居然把自己隐藏起來了。
方有德之子……似乎也是個妙人啊。
韋堅不動聲色将方重勇這個人記在了心裡。
節目表演結束,宴會的飲酒環節開啟。
宮人們将一壇又一壇酒擺到舞台中央堆起來。
分布在四周的賓客們,可以随叫随取,不必在自己桌邊擺上一大堆酒壇子。
方重勇這才恍然大悟,明白為什麼唐代喝酒喝得喪心病狂的官僚們,居然在剛剛的宴席上都沒有飲酒,官方也沒有提供酒水了。
原來在這裡埋伏着呢。
很快,行酒令開始。
高力士代表李隆基宣布,要從賓客中選出明府、律録事、觥録事三人,負責維持飲酒行令秩序。
“明府”是漢魏以來對郡守牧尹的尊稱,唐代多指縣令。
由于宴飲相當于一個團體,所以需要選出一個德高望重的人來總維持秩序,因而戲稱“明府”。
衆人一緻推舉平日裡酒品極好,且愛酒如命的賀知章擔任。
律録事必須是懂得酒令、了解音律、酒量大的人。
律録事需要準備“籠台”(也叫籠籌),籠台是用白銀打造的酒令籌具,裡面有二十隻令籌、二十令旗、二十令纛(令旗和令纛,形如旗狀或纛狀的令籌,謂之罰籌,有如軍中之令箭)。
律録事決定了行酒令的規則與韻腳,決定誰要賞酒,誰要罰酒。
出人意料的是,李隆基讓剛才大出風頭的李白擔任律録事。
也不知道是為了給妹妹玉真公主面子,還是想捧一個文人起來為其揚名。
觥録事也叫罰録事,主管執法。
大概是得了李隆基的命令,高力士直接把剛剛拜為左相的張守珪拉出來當主罰人員。
賀知章、李白、張守珪。
這個組合,是不是在暗示着什麼呢?
方重勇冷眼旁觀這盛大的酒宴,有人抑郁,有人豪放;有人哀愁,有人快意。
缤紛豔麗的舞台,與觥籌交錯的席間,恍若一副烈火烹油一般的盛世美景。
這裡的人,可勁的造,不怕明天完蛋,隻要今天快活就行。
會場裡裡外外,那華麗的外表下,所包裹着的全都是人吃人的内核。
宴會上這些靡費不可計數的東西從哪裡來,方重勇不敢去想,也不必去想。
大唐權貴們的所食所穿所用,自然無一不是來自民脂民膏,從百姓的口中摳出僅以糊口的财帛糧秣,來尋求自己的富貴與享受。
這些人自身又不事生産,當然不能自己吃自己啊。
方重勇忽然想起夔州江邊,那些背上長着瘤子,因為喝不起山泉水與井水,不得不喝長江水,在長江邊辛苦開墾荒地的農夫們。
那些人是人,這裡的權貴高官們也是人。
隻是人與人生而不同,也生而不等。
“我能不能提前退席?”
方重勇覺得自己跟眼前的這一切有些格格不入,拉着鄭叔清的袖子小聲問道。
“那自然是不能的,聖人不要面子麼?”
鄭叔清低聲呵斥道。
“是啊。
”
方重勇感慨的歎了口氣。
“做條狗可真是不容易啊。
”
他小聲嘀咕道。
“誰說不是呢。
”
鄭叔清也附和了一句,繼續說道:“可狗還能吃點骨頭,要是當了蝼蟻,那就任人宰割了。
你選擇當狗還是當蝼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