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那個老是把“太子乃國本”挂在嘴邊的張九齡。
其他的那些,就是有沒有證人,有沒有證據,犯罪的邏輯鍊條是否清晰,太子是不是被冤枉之類的,全都不重要。
甚至可以不用裝點門面搞什麼審訊。
“将薛鏽處死,卷宗交給太子與二王查看,然後放他們回十王宅,解除禁制。
”
李隆基有些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高力士轉身去傳旨,稍稍松了口氣。
這個結局,比他預想的好不少。
然而高力士還沒走出勤政樓的房間,就聽到身後傳來一句令他毛骨悚然的話。
“将薛氏滅門。
除了太子與二王及子嗣外,其餘十王宅内相幹人等,無論主仆家眷,統統殺掉!”
李隆基的命令不含一絲感情,就好像他殺的不是人,而是待宰的豬犬一般。
“喏,奴這便去傳旨。
”
高力士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的出了勤政樓。
等走出去之後,這才感覺到自己心跳恢複了正常。
在他印象裡,李隆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過了!
“統統殺掉”這四個字雖然短,但包含的信息量,卻是極大。
太子與其他二王的眷屬與親戚,府裡的奴仆妃嫔,除了孩子,其餘皆是一個不留。
“要換太子了诶。
”
高力士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的嘀咕了一聲。
貴族們錦衣玉食,貴族們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也會家門被屠滅,無處說理。
皇權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頭上,無人可以擺脫。
高力士知道李瑛是“無辜的”,所謂“謀反心證”,跟當年酷吏張湯的“腹诽之罪”雷同。
你說你沒有,但我認為你心裡有,這便可以了。
你說什麼我都不想聽,我也不需要跟伱講什麼證據。
權力場上無父子,太子是名正言順可以頂替天子的存在,這就決定了不可能有什麼父慈子孝,也決定了太子之路不會一帆風順,更是證明了與太子離得近的人,極有可能被殃及池魚。
孰是孰非,誰可一言而決呢?既然決定參與這個遊戲,就不要抱怨遊戲規則殘酷吧!
高力士一邊帶着宮裡的宦官前往東宮,一邊感慨的思索。
這一波,大概要死不少人了。
權力重要,還是性命重要,這是每個權貴都要回答的問題。
對于某些人來說,如果沒有權,那這條命苟活着還有什麼意思呢?不同的人,恐怕答案也是不一樣的吧。
高力士滿懷心事的來到東宮,對太子李瑛和二王傳旨。
聽到自己居然被放過,三位皇子喜極而泣。
至于府裡其他人要無辜被殺,那不是他們關注的問題。
老婆沒了再娶,留着小命在,就一切皆有可能。
李隆基辣手無情,他們又何嘗是心懷慈悲之輩?
不過是大魚吃小魚一般的權力博弈罷了。
人命?人命算個屁!
高力士面無表情看着相擁而泣的太子與二王,不知為何,覺得他們好像三條狗。
回到勤政樓,高力士便聽到房間内傳來琴聲。
進入之後,李隆基已經換了一身儒衫,雙手放在一張古琴上彈奏着。
琴聲之中,帶着殺伐之意,铿锵猙獰。
看到高力士進來了,李隆基停止彈奏,輕聲詢問道:“太子與二王如何?”
“回聖人,喜極而泣罷了。
”
“去把李龜年叫上,朕要去燈輪那邊聽他奏樂!”
李隆基匆匆忙忙的起身,很是親切的拍了拍高力士肩膀說道。
這讓高力士有種錯覺,或許太子李瑛等皇子,在李隆基心裡的地位,還真不如自己這個宦官。
“聖人請稍後,奴這便去梨園喊李龜年去南門燈輪處。
”
高力士恭敬說道。
“速去速去,朕一時技癢,要與之同奏!對了,讓韋青也别走了。
”
李隆基興奮得如同一個孩子似的。
……
“上元節啊,還是錯過了上元節,我的長安花燈上元夜啊!”
春暖花開,坐在從長安以東不遠的“長樂驿”發出的馬車上,鄭叔清一個勁的唠叨哀嚎着,自己因為繞路而錯過了一年一爽的長安上元節,此刻正悔恨不已。
早知道就走武關道了,爬山很累,但不會耽誤時間。
“使君,您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上元夜那天,我們在黃河邊的驿站,都快凍死了,連條狗都沒有。
驿站兩旁的花燈挂得像是鬼火一般。
這就是你念叨的上元節?不會是鬼節吧?”
方重勇無奈的打斷鄭叔清說道。
衆人擠在擁擠的馬車内胡侃着,長安郊外驿站繁忙得很,這馬車裡面還擠着一個醉醺醺的文士與他們同路,窩在角落裡頭睡覺。
他不鬧騰,鄭叔清一行人就當他不存在了,該聊什麼還是聊什麼。
“你這個黃口小兒懂個屁!長安的上元節,能和黃河邊的破驿站比嗎?那遊街,那花燈,那腰細柔軟的……”
鄭叔清發現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打住頭。
方重勇好像盲生發現華點,輕咳一聲揶揄道: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鄭使君,您看着一本正經的,似乎也很風流啊。
是不是今年上元夜有貌美娘子等着你,讓你心急如焚啊?”
鄭叔清剛要辯解,那個因為宿醉窩在馬車角落裡的文士卻如同彈簧一般坐起,驚呼道:“好詩!好詩啊!是誰所作?”
你踏馬到底怎麼回事?
方重勇與鄭叔清、嚴莊三人全都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位文士,至于跟車夫坐在一起的阿段顯然看不到,方來鵲睡着了不知道。
馬車裡本來閑散的氣氛頓時尴尬起來。
“你寫的?”
那文士看着方重勇問道。
本來想承認,不過想想一個孩童寫這樣的詩好像确實比較離譜,方重勇指着鄭叔清說道:“是這位使君寫的,不知閣下是……”
“在下李太白,敢問這位鄭使君是……”
李白?
方重勇與鄭叔清等人一愣,這也太踏馬巧合了!
“鄙人鄭叔清,此前為夔州刺史,現在回京述職,久仰久仰。
”
發現眼前的人是李白,鄭叔清一時間不好意思把方重勇的話撤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