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說下去。
”
對于衛青提出的‘兩個目标’的說法,劉榮可謂是老懷大慰。
——在後世,是有類似的、成系統的思想體系的!
即:無論是戰争,還是商貿——哪怕是個體在某件具體事上,都應該在确保達成基本目标的前提下,盡可能追求更為遠大的目标。
比如一場考試,你首先要保證你及格;
在此基礎上,再試着去争取考八十、九十,乃至更高的成績。
再好比一門生意,你首先要保證不虧本,把你的生意維持、經營下去;
然後再試着去謀求一成、兩成,乃至三五成的利潤。
又或者,一把網絡遊戲。
對手拔了你的上塔,你就得拔對手下塔來對換;
對手拿了峽谷先鋒,你就得打小龍來做資源置換;
對手在上路打麻将,三人群毆你們家上單,你就得下路四包二,欺負他們家下路!
完成了這些基本目标之後,也得去争取完成那些難度更大、收益更高的目标。
比如對位單殺;
比如拿下大龍;
再比如赢下團戰,并取得最終勝利。
戰争,其實也是一樣的道理。
還~是拿過去這場河套-馬邑戰役舉例。
作為馬邑戰場的主将,你程不識且不論能不能咬住單于庭主力——至少不能把馬邑給丢了吧?
河套方面也是一樣——且不論能不能真的奪下河套,但最起碼,也不能在還沒渡河之前便走漏風聲,讓匈奴人把大軍堵在大河東岸,連河都渡不過去吧?
這,就是很容易就能完成,且必須完成的基本目标。
或者說是既定目标。
而在此基礎上,馬邑戰場嘗試咬住單于庭主力、河套戰場争取徹底拿下河套,并真正将河套納入漢家的版圖,這就是衛青口中的:第二個目标。
這裡的第二目标,與其說是目标,不如說是‘夢想’,或者說是遠大理想。
畢竟在戰争開始前,無論草原還是漢室——可沒人覺得漢家真能拿下河套,又或是在憑一座城池,真就把匈奴單于庭主力給拖在代北。
有了這‘兩個目标’,或者說是一個既定目标、外加一個遠大理想的思想理論支撐,衛青對于平城戰役的見解,其實也就一目了然了。
“冒頓想要試探我漢家、試探太祖高皇帝——或許确實沒預料到太祖高皇帝會禦駕親征,以供冒頓如此近距離、如此直接的試探。
”
“但在冒頓的第二個目标當中,肯定有‘如果有機會,便困殺、生擒一位漢家大将,以試探漢家的反應’的内容。
”
“隻是太祖高皇帝禦駕親征,又恰如冒頓所預謀的那般,跳入了白登之圍;”
“這才讓冒頓将‘困殺、生擒一漢将’的第二目标,改變為:困殺,或生擒漢皇帝!”
···
“對于匈奴人而言,這樣的情況其實很常見。
”
“——比如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老上單于很可能就是抱着類似的想法,到朝那塞外碰碰運氣。
”
“運氣不好,那就完成第一個目标:攻打漢邊,搶掠人口、物資,并威懾我漢家。
”
“運氣好,就試着再完成第二目标:深入漢家腹地,盡可能最大程度的動搖我漢家的宗廟、社稷。
”
“結果顯而易見——老上單于,基本完成了這第二個目标。
”
其實衛青說到這裡,劉榮就已經為這場對答——或者說是這場君臣奏對打了滿分。
能提出‘一個既定目标,一個遠大理想’的将領,已經足夠讓劉榮刮目相看。
尤其這位将領,才剛十歲出頭!
十歲!!!
短短一年之前,這少年還隻是個寄居生父家中,卻根本不被家人接納的奴生子!
如果是程不識、郅都,乃至于郦寄、栾布等老将提出這樣的見解,那劉榮會含笑點頭:不愧是宿将,果然有點東西;
若是個二三十歲的青年将官,劉榮也大概率會豎起大拇指:将軍天資不凡,前途不可限量。
但當一個十歲出頭,且才剛完成從奴生子——從‘牧奴’到‘郎官’轉變的少年,提出這等深刻的哲理時,劉榮隻能說……
不愧是你啊!
長平烈侯!!!
花費了不小的力氣,才将瘋狂上揚的嘴角勉強壓下,劉榮也總算是勉強維持住了一副淡定從容。
深吸一口氣,故作随意的輕輕一擺手——示意衛青再次繼續說下去。
便見衛青微微點下頭,便自信滿滿道:“其實這一點,從整場戰役的後續走向中,也大緻能看出一二。
”
“——事實上,無論太祖高皇帝是否身陷白登之圍,那一戰,我漢家的目标、目的都始終不曾變換。
”
“即便太祖高皇帝陷圍白登,我漢家最終,也還是将韓王信、代相陳豨,乃至于燕王盧绾等控制的邊牆一代肅清。
”
“更是接連收回馬邑以北的雁門地區,上郡以北的雲中郡等等。
”
···
“這些,其實都表明那場戰役,我漢家才是戰略獲勝的一方。
”
“隻是我漢家的勝果,都被那場白登之圍所掩蓋——甚至是完全掩蓋!”
“世人皆隻知漢匈平城一戰,我漢家的太祖高皇帝陷圍白登;”
“卻不知那一戰,我漢家取得了毋庸置疑的勝利。
”
這一番話,衛青倒是難得沒有再語出驚人,而是和主流觀念保持了一緻。
或許聽起來挺扯淡的。
漢匈平城戰役?
赢了?
嘿!
赢麻了是吧?
——特麼皇帝都讓人給包圍了,差點就‘開國又殉國’了,還好意思說自己赢?
關中子弟:北軍精銳,在白登山凍死凍傷凍殘數千人,編制都凍沒了,還嬴?
臉都不要啦?
但事實上,從整場戰役的進程,以及戰前戰後,漢匈雙方的國境線、實際掌控區域的變化,就不難看出這一點。
——在平城戰役前,馬邑,是漢家毋庸置疑的最前線!
而且彼時的馬邑,和如今的雲中城一樣——是從漢家的北境實際控制線孑然凸出,孤懸邊境線外數百裡的釘子!
韓王信‘遷都馬邑’的請求,之所以能得到彼時的太祖高皇帝,以及長安朝堂的認可,就是因為馬邑在當時的重要性,不亞于如今的雲中城。
韓王信遷都馬邑,以諸侯之身、以國都之重坐鎮馬邑,才使得漢家的北境線推到了馬邑一線;
而在韓王信遷都馬邑之前,自晉陽到馬邑的數百裡區域,其實都是漢家的名譽版圖。
在地圖上,漢家掌控如今的整個代國,并以馬邑作為前線,以代都晉陽——或者說是彼時的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