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
李廣也一樣——頂着個雁門郡守的職務,才履任三年不到,就已經撇開自己的郡尉,帶着兵馬和匈奴人打了大大小小幾十仗!
可憐那位五大三粗的雁門郡尉,整日整日伏案處理政務,曾經引以為傲的精妙劍法,都快趕不上這幾年批複政務,所練出來的那一手好字了……
類似這樣的狀況還有很多,不單是程不識、李廣這兩個個例,也不是劉榮這一朝才有的事。
自有漢以來,漢家便飽受官員稀缺之苦;
再加上北方邊牆情況特殊,邊郡官員軍陣一把抓,即是現實需求,往往也是無奈之舉。
——郡守、郡尉,朝堂能派來一個像樣的,就已經不錯啦~
沒看到關東東南沿海那些郡縣,有些地方連縣令都大字不識一個嘛……
比起程不識、李廣這種郡守兼郡尉的猛人,孫卯僅僅隻是郡尉兼都尉——軍區司令兼軍長,無疑隻是邊郡的常規操作。
不料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常規操作,卻讓漢家在太宗孝文皇帝三年,出現了有漢五十年來,于漢匈戰争中陣亡的最高級别将領。
——比二千石的郡尉,一郡軍務一把手、行政二把手,就這麼沒了。
連帶着五千能征善戰,于北牆戍邊多年的彪悍之卒也被一戰全殲,連種子都沒能留下。
若非後來,有韓頹當這樣從草原南下降漢的降将,從匈奴人的角度講述當年的事,漢家甚至至今都無從得知:當年的朝那塞,究竟發生了什麼……
“做了邊将,程不識志氣倒是漲了不少。
”
“怕就怕過幾年,朕要用他程不識的時候,他卻被今日的誓言縛住手腳。
”
“甚至于今日之誓言,成為他程不識畢生的遺憾,亦未可知?”
劉榮帶着閑聊口吻的話語,也引得韓頹當一陣點頭附和不止。
程不識,是韓頹當僅有的幾位友人之一。
所以,韓頹當對程不識的擔憂,也恰恰是劉榮這番話不謀而合。
——程不識領兵,實在是太過于穩重了。
但戰場不是棋盤,沒有約定俗成的規則,更沒有耐心等待你落子的對手。
戰機轉瞬即逝!
當敵人露出破綻的時候,你若是沒有第一時間策馬上前——甚至是沒有第一時間發起沖鋒,戰機便很可能會溜走!
而程不識的性格,注定他不是一個能抓住戰機的人。
或者應該說,在程不識的眼裡,就沒有戰機這麼個東西。
——無論敵人暴露出多大的破綻,程不識都隻會當這是敵人的誘敵之計。
而當年,北都都尉部,自北地都尉孫卯本人以下,五千将士全軍覆沒;
要想報這筆血仇,程不識至少也得有同一數量級的斬獲,才能稱得上是‘為故北地都尉報仇雪恨’。
韓頹當很擔心:這會成為程不識的執念。
而且是基本不可能完成,又完全不可能被程不識放下的執念……
“臣倒是覺得,若是有旁人,能替北地都尉把筆這仇給報了~”
“那程将軍即便面上有些挂不住,也總不至于真賴在北地不走。
”
“——陛下也知道,程将軍帶領的兵馬,并不以建功立業見長。
”
“相較于進取,程将軍的兵馬,還是更适合用于固守。
”
感受到韓頹當對程不識的回護——通過繡衣衛的渠道,也知道韓頹當和程不識關系不錯,劉榮聞言也隻是笑着點點頭,便将韓頹當這個提議給敷衍了過去。
便見韓頹當稍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旋即若有所思的低下頭,不多時,又自嘲的笑着搖搖頭。
報仇?
五千人的仇?
陣斬匈奴胡騎五千?
都不用說如今漢家,誰有這個本事、誰沒這個本事;
——自有漢以來,漢家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場戰争中,對匈奴人造成過四位數的殺傷!
包括當年,太祖高皇帝被圍困白登山時,也同樣如此!
在韓頹當看來,如今漢室,若非要說誰有這個本事,能在匈奴人身上取得‘浮斬五千’——甚至哪怕隻是‘陣斬五千’級别的大捷,那無疑便是韓頹當的伯樂:故太尉周亞夫。
但現如今,周亞夫别說是自己了——就連那支被周亞夫引為嫡系的中堅力量:細柳營,都正在接受劉榮不遺餘力的整編重組。
失去了那支如臂指使的嫡系部隊,恐怕就連周亞夫,也很難完成那樣的壯舉。
“唉……”
“但願程将軍,不會就此自困于北地吧……”
如是想着,韓頹當便輕輕搖了搖頭,将腦海中,關于北地的事都暫時甩了出去;
旋即噙笑擡起頭,正要和劉榮開啟下一個話題,卻見劉榮莫名一副沉思之狀,似乎正在思考一件非常嚴肅的事。
見劉榮如此作态,韓頹當自也不敢怠慢,又不敢開口打斷劉榮的思路,便直勾勾注視着劉榮,靜靜等候起了劉榮的詢問。
瞪得喉嚨處都有些發幹發澀,又見劉榮面色不斷變幻,韓頹當才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小心看了看劉榮面上神情,才輕聲問道:“陛下,可是憂心于何事?”
好歹也是自太宗皇帝朝,便活躍在朝堂之上的老油子。
尤其見識過太宗皇帝那出神入化的演技,眼睜睜看着太宗皇帝,憑那演技坑的一個又一個千古名臣生活不能自理;
韓頹當完全不相信此時的劉榮,真的是為某件事而感到擔憂。
在韓頹當看來,劉榮這是有事要對自己說,又不好主動開口,才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迫使自己主動發問。
隻是這一次,韓頹當卻猜錯了。
耳邊傳來韓頹當的詢問聲,劉榮并沒有如韓頹當所預料的那般,當即從思慮狀态中回過神。
而是将眉頭皺了更緊了些,又苦思許久;
終究還是沒想到,又實在是憂心忡忡,這才不顧養氣功夫,将滿帶着憂慮的目光,撒向韓頹當那寫滿疑惑的面龐。
“按照往常的慣例,我漢家曆代先皇駕崩,新君即立,匈奴人不都是旬月之内,便派使團送來緬懷先皇的國書,順帶向我漢家勒索财貨嗎?”
“——朕即位,可都已經兩個多月了啊?”
“匈奴人派來敲詐勒索的使團,卻至今都沒有叩關請朝……”
劉榮此言一出,韓頹當當即心下一緊!
瞪大雙眼,與同樣緩緩等大眼睛的劉榮對視片刻;
而後,宣室殿内,便響起劉榮中氣十足,又隐約帶着些焦急的咆哮聲。
“速召朝中諸将軍,于清涼殿演武堂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