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叁拾肆
“胡鬧!”那老大夫呵斥道,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荒唐!這是拿命當兒戲啊!這樣的身子如何能去科考。
”
張父陰下臉色,恢複他慣常的模樣:“如今又不是天有多冷,讀書人最重要的是科考,怎麽能不去呢!”
他向來是如此的,眼睛從不直視別人,激動的時候直瞪着,可能是常年的陰郁,他的眉眼都是耷拉下來的。
嚴小叔苦口婆心:“張兄弟,孩子病成這樣怎麽能上場,上去了也沒法好好做題啊…”
另一邊老大夫怒氣蓬勃:“這命重要還是科舉重要!怎麽有你這般做父親的。
”
張父很是固執,面色不愉:“這是我們家的事情,和你們有什麽關系,你們懂什麽!”
老大夫被氣得不輕,道:“你請自便,你們自己抓藥。
”
老大夫留下藥方,拿了銀子就不願多待了,怕被氣着。
嚴清輝跟着去抓藥,張伯禮燒得臉通紅,眼睛睜一會兒閉一會兒,大人們在那兒争論,沈陵泡了杯熱水扶着他的頭,讓他喝了點。
張伯禮虛弱得聲音微乎其微:“謝謝陵弟…”
沈陵看了看大人那邊,沈全和嚴小叔還在據理力争,但同張父這樣固執的人顯然是說不清的。
“孩子的身體要緊,科考又不止一回,下回再來也是一樣的。
“
“怎麽能一樣呢!又不是你家孩子,你們能少一個對手自然高興!人一生能有多少個三年,來都來了,怎麽能不去考。
”
沈全和嚴小叔被他這番惡意猜測給氣壞了,他們也是好心才管的。
嚴小叔是個粗人,老實巴交,颠來倒去也就那麽幾句,氣得黑臉發紫:“你這是什麽話!這可是你兒子!”
“我兒子,那你們就別多管閑事!他是我兒子,我說了算。
”張父顯然被他們激怒了,有限暴躁。
張伯禮顯然也聽得清清楚楚,垂下眼眸,扯了扯嘴角,心裏雖早有預感但仍是很難受。
沈陵低頭看看他,問道:“伯禮兄,你還想考嗎?”
所有人都在勸說張父,卻從未問過張伯禮怎麽想。
張伯禮苦笑:“我有的選擇嗎?”
沈陵篤定道:“隻要你不想,天王老子都不能逼迫你。
你是自己的,又是誰的奴隸。
”
張伯禮有些失神,生病讓他的大腦都遲緩了,真的可以嗎?他不是誰的奴隸,卻是科舉的奴隸,從他父親與科舉無緣的那一刻起,他就同科舉捆綁在了一起。
從小到大,他的人生就被科舉擠占了,他知道自己也沒有別的路,隻有考取了功名他才能做自己的主,也隻有這個才能激勵自己。
他如今也算是看清了,不管他有沒有功名,他的父親始終是把他看作科舉的傀儡。
曾經他憐惜父親無法科舉,可這麽多年的逼迫與強硬,久病床前無孝子,他的這一番态度,心寒,張伯禮眼神渙散地看着頂上。
沈陵道:“伯禮兄,命隻有一條,你若真想去,我絕無二話。
”
“不,我不想。
”張伯禮眼神漸漸聚焦,語氣堅定了起來,他不想再這樣被人操控了,他想按自己的想法活着。
“我不想去了。
”他又說了一遍,眼神堅定地看着他。
沈陵欣慰,他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目光落在床邊小架子上放着的小匣子,大家都是用這種裝文書。
張伯禮就明白了他是什麽意思,支起身子,朝他點點頭,沈陵把那小匣子給他,張伯禮從匣子裏翻出官府開的戶籍文書。
張父和沈全嚴小叔争論,他向來不敢直視別人,眼睛左瞥右瞥,瞥見那裝文書的匣子在床邊上,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看向張伯禮那邊。
“不!”
伴随着張父一聲怒吼,張伯禮把官府的文書撕成了幾塊,他心裏頭的快意卻無法疏洩,可看着他那樣的生氣和震驚,張伯禮止不住地想笑。
父子倆一個怒一個笑,生生讓人覺得扭曲,不禁讓人想,這還是父子嗎?
張父撲了過來,捧着那一堆碎紙片,不敢置信又無法相信,手都在顫抖:“你在做什麽!你知不知你在幹什麽!你怎麽能這麽做!”
到最後張父都吼了起來,眼睛通紅,像是處于癫狂的狀态,沈陵都擔心張父對張伯禮做出些什麽不好的舉動,忙喊道:“爹!快過來攔住他!”
沈全和嚴小叔都驚呆了,趕緊追過來。
張伯禮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爹,到底是我重要還是科舉重要?”
張父愣了幾秒,随後又恢複那樣的暴躁:“你是我兒子,你就得科舉,你不科舉你能做什麽!你會後悔的,你考不上功名你一輩子就毀了!”
沈陵擋在前頭,扯住張父:“張叔,您冷靜一些,伯禮他自己也不想去。
”
“是你,是不是你撺掇的我兒子,我兒子一向聽我的,你一定和他說了什麽!你就是擔心我兒子去和你争。
”張父轉過頭要揪住沈陵,別看沈陵隻有十二歲,他力道可不小,張父不是做體力活的,手勁還比不上沈陵。
沈全可不樂意了,他好心好意地帶大夫上門,作為一個大人,竟然這樣子對一個孩子,沈全拉開他,冷了臉:“張兄弟,我叫你一聲兄弟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我家陵哥兒和伯禮同窗這麽多年,我們好心好意勸你,你讓孩子有什麽三長兩短,回去怎麽和孩子的娘說。
再說我家陵哥兒是案首,有必要做這種龌龊之事嗎?”
張伯禮不願同窗受這般污蔑,他都不敢稱為好友,他有什麽好友可言,道:“是我自己要撕的,我不想去了,去了也不會中的。
”
“你都沒去你怎麽知道就不中,你學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考功名,你這是在自毀前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