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處壞我好事。
」
徐元晉道:「不過一個小女子而已,婊子一樣的東西,值當什麽?為她生氣真真犯不着!這種貨色,秦樓楚館裡随便就能梳籠。
」
「走!為了慶賀菊社成立,咱們去秦淮河眠月樓,倚紅偎翠,紅袖添香,豈不快哉!」
王瑞芳站起來:「走!今夜我要尋兩個小雛兒,狠狼消消火氣!脂粉錢就記在菊社的帳上!」
他是社長,他說資記菊社的帳,當然誰也沒話說。
當下,一群人鮮衣怒馬丶呼朋引類,前呼後擁的直往秦淮河而去。
王瑞芳等人去秦淮河之極,朱寅和徐渭等人卻到了孝陵。
今日是太祖誕辰祭祀。
除了主祭人魏國公丶陪祭人太常寺卿之外,還有鎮守太監丶南京五府六部堂官丶應天府尹丶應天巡撫丶江甯上元兩縣知縣等官員。
梅花林下的神道之外,停滿了車馬,
太祖陵,取馬皇後谥号「孝慈皇後」中孝字,命名為孝陵,是高皇帝和高皇後合葬墓陵區植樹十萬株,養鹿三千頭。
按孝陵祭祀制度,每月都需上供時鮮。
眼下是十一月,規定的的時鮮是:甘蔗丶荞麥丶紅豆丶白糖丶鹿丶獐丶雁。
肅穆的鐘鼓聲中,剛襲爵不久的新魏國公徐維志,率領大群官員沿着神道肅然進入。
孝陵衛的值班禁軍,照例衣甲鮮明的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初冬的天氣,草木肅殺,彤雲密布。
紫金山紅葉似火,層林盡染,燦若雲霞。
時不時有一群群的孝陵鹿,出沒在林中,呦呦鹿鳴。
這些孝陵鹿野不怕人,甚至站在神道兩邊,看着身穿黑色祭服的南京官員們魚貫而入。
按制,除了祭祀,外地官員有公務來南京,也必須來私祭。
但尋常百姓,不得進入。
所以,朱寅和徐渭等人是進不去的。
隻能在神道外仰望紫金山上的孝陵。
紫金山南麓的孝陵,默默俯瞰南京,俯瞰着沉澱六朝金粉的玄武湖。
朱寅望着古木森森的陵園,不禁想到一件事。
明末崇祯下令将孝陵中的枯木丶雷擊木清理出去,派成國公朱純臣去幹。
結果朱純臣到了南京,将孝陵的樹全部當做「枯木」砍了,樹根都挖了,當柴火賣了。
當時南京諷刺「皇帝伐賣祖墳之樹」
朱寅收回目光,心想,總有一天,我會進入孝陵祭祖。
誰也---無法阻止!
「我們不能去祭祀太祖孝陵,就去祭祀東陵吧。
」朱寅指紫金山之東,「懿文太子東陵,就在那裡。
,
朱寅肯定,雖然孝陵警備森嚴,百姓無法進入。
但是孝陵之東的懿文太子之墓,卻一定可以進入。
徐渭聽說去東陵,不由目光閃爍。
幾人迤迹往東,沿着紫金山東麓,很快就看到一條滿是落葉丶雜草叢生的青石道。
青石道上,觸目可見鳥獸的糞便。
「呦呦」的鹿鳴傳來,幾隻梅花鹿從林中竄出,好奇的看着朱寅。
然後,好奇的看着朱寅腳下的黑虎。
朱寅心情複雜的沿着青石路向前,不時看到兩邊倒卧的石獸和石翁仲。
懿文太子墓本是建文朝孝康皇帝東陵,是皇陵的規格,建文時期一年九祭。
後來被朱棣降格,地面建築基本都毀掉了。
不但降格,甚至廢棄了祭祀。
地方官也沒有人管。
可是說起來,東陵和孝陵隻是一牆之隔。
幾人在古樹林中走了兩刻鐘,上了一個山崗,這才看到一個被草木藤蔓掩映的寶頂。
一塊巨大的神功聖德碑,被打斷為幾塊,半埋在土中。
這哪裡是大明堂堂懿文太子墓,連簡直是一處山中廢墟。
朱寅透過草木的掩蓋,依稀看着寶頂上的字,隻認出「懿」字。
徐渭胃歎一聲,「想不到懿文太子之墓,沒落至此。
大明國祚仍在,此地已成廢墟。
」
「這成何體統?國家禮法何在?」
一邊說一邊觀察朱寅的臉色。
朱寅眸子變成一片鉛灰色,神色冷漠。
好一會兒,朱寅的臉色才緩和了些「先生,咱們去山頂看看吧。
」
徐渭點頭道:「好。
」
兩人繞過懿文太子墓,上了山頂。
往正西一望,是孝陵的牆垣。
往西南一望,是巍巍宮城。
山風吹來,徐渭銀須飄飛,朱寅衣袂飛揚。
徐渭忽然說道:「虎踞龍盤,真是英雄霸業之基,不愧是大明故都,太祖因之以成帝業。
」
「可惜,大好江山,如今淪入不肖子孫之手。
」
他說到不肖子孫四字,朱寅的神色毫無所動。
絕無絲毫惶然之色。
徐渭心中更是有數,再也不加掩飾的說道:
「稚虎,上天賜予你锺靈毓秀,賜予你國姓,大丈夫當建千古不拔之功業啊。
」
朱寅似笑非笑,語氣淡然如水,「先生于我,尊親長輩,無話不可說。
」
徐渭咳嗽一聲,俯視西南處的宮城,說道:
「設若宗室有不世出之英雄,占據南京,在孝陵繼位,可為正統?」
朱寅神色不變,「那麽以先生所見,何為正統呢?」
「正統為何?」徐渭道:「正統就是人心向背,就是兵強馬壯!」
朱寅道:「兵強馬壯,何其難也。
」
徐渭一笑:「固其難,也不難。
李成梁,不過遼東匹夫,手中十萬大軍。
楊應龍,不過南疆土司,魔下勁卒八萬。
」
「當年,胡忠懋公不過一書生,臨危授命,就任浙直總督不過數年,就擁精兵強将,勢重江東!」
「漢高帝元從不過數十人,漢光武不過沒落宗室,漢昭烈販席織履,司馬宣王不過一主簿,劉寄奴出生行伍,趙匡胤隻有結義十兄弟,太祖出生寒微。
」
「他們當初,可有兵強馬壯?然終成大事也。
」
「可見事在人為。
若是天時丶地利丶人和在我,便是飛龍在天啊。
」
『嘉靖以來,綱紀堕落,軍備廢弛,奸妄當道,吏治敗壞,文恬武嬉,
世風日下,胥吏治國,四夷不貢,可見天道好還,末世已到!」
徐渭的聲音越發铿锵,「我以為,最多三十年,内必有黃巾之禍,外必有胡塵之危,當早做準備,鞭撻天下!」
朱寅眼眸亮晶晶的,似乎有火焰在燒,「先生何以教我?」
徐渭說道:「考科舉,做疆臣,牧南方,取海利,建水師,收民心,練強兵,精器械,用私人,豐羽翼,結黨羽,交武将,賄朝臣,通權監,積名望,辦書院,養寒士——-以待天時!」
「隻待朝政有變,進能掌控中樞,可為普武丶隋文丶宋祖。
退可劃江而治,再左收關中,又取齊魯,則中原可下!」
「稚虎啊,這個天下數十年内必然易手。
萬曆連張居正都容不下,他和他的子孫,守不住大明江山!」
「你不搶,總有人搶。
大丈夫何不一日為帝啊。
」
朱寅不禁有點熱血沸騰,假悍悍的說道:「可是我真行麽?我何德何能,安敢有此奢望?我不敢做啊。
」
「怎麽不行?」徐渭腳,「你是神童,你心懷大志,愛民如子,這是聖人之姿啊。
你姓朱,難道不是光武丶昭烈那樣的人麽?這是天意啊。
」
「他年你要是在孝陵繼位,南京誰敢說你不能繼承大統!」
「稚虎,你要是沒有天下之志,我就回紹興等死,絕不會留在你這。
」
朱寅歎息一聲,「先生,你這是趕鴨子上架,讓我生死兩難,進退維谷啊。
」
徐渭卻是笑了。
朱寅說這句,其實就是同意了。
看着這個十歲孩子如此拿腔拿調的悍悍作态,徐渭對朱寅更有信心。
年僅十歲就滑不留手,不形于色,那更是成大事者的本色了徐渭指着山下,說道:「漢高祖黃河誓說,使河如帶,泰山如砺,國以永甯,愛及苗裔。
」
「然而西漢不過兩百馀年,便有光武中興。
大明如今也兩百馀年,隻有明光武出,方能國以永甯啊。
」
朱寅也不裝了,肅然拱手道:「善!先生之言,于我心有戚戚焉!」
PS:好了,這算是攤牌了,完全就是一條船的螞蚱了。
蟹蟹訂閱和書評,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