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不由佩服起師傅的淡然心态了。
要是想到白瑾在他面前,去抱着別的男子,他定然是要同她置氣的。
想到此處,樂漳就立馬掀開車簾,朝着白瑾狠狠瞪了一眼,哼了聲後,傲嬌地又甩下了簾子,隻剩下白瑾騎在馬背上,滿臉納悶摸了摸鼻子,尋思着哪裏又惹到這個祖宗了?
紀筠璧的思緒被此番動靜拉了回來,他擡眸看了看白芙芝懷裏的人,眼中閃過一絲苦澀,比起心中異樣翻騰的酸楚,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說。
猶豫過後,他整理好措辭開口:“阿芝,當日你重傷闖入尋仙谷,我救你一事,并非巧合。
”
“其實一開始我替你醫治時,就知曉了你的身份,而後來蘇閣主來谷中尋的事,我也是知情的。
”
白芙芝聽聞,表情并無多大震驚,隻微微一笑表示:“筠璧心如明鏡,凡事自然是瞞不過你的。
”
紀筠璧微垂眼睫,掩了掩眸中情緒,淡言道:“是麽。
”
“蘇蘊霖來谷中見你之前,先來找過我。
”
若是前話,白芙芝還不意外,但是這後話倒讓她眉心一跳。
“他跟我表明了他的身份,他知道尋仙谷歷來與東陽世家交好,所以來求我相助,也跟我說了當年滅門背後的真相。
”
“相助?”白芙芝沒想到此事裏竟也有紀筠璧的手筆。
“他當時向我要了一味毒,說有用,無論是重金購買還是看在跟東陽家的情面上,都務必給他。
”
白芙芝順着這番話,自然想到了瓊光盛會上廉瑛中毒的原因了。
不然僅靠市面上普通毒藥,根本無法使剎闕幫主功力近乎全失,毫無還手能力。
不過,這都是廉瑛應得的。
做卑鄙事,得惡果報!
白芙芝的眼神寧靜而悠遠,仿佛透過廂壁,回顧前塵,她阻止了紀筠璧繼續往下說:“我很高興筠璧能對我坦誠相告,可是這些過程已經不重要了,我過去的身份也不重要了。
”
她所求的,不過是,往後日子安寧和樂,在意之人都能歡喜康泰。
過去的紛擾,希望經過起起伏伏後,能夠放下塵封于心。
紀筠璧靈透,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便也止住了嘴邊的話。
對,以前的都不重要。
現在重要的是,趕緊回谷。
是她還能夠繼續待在他身邊。
思及此處,他眼神變得晦暗,搭在膝頭處的手指,上邊戴着得玉戒被他反複輕柔摩挲着,而這微小的動作都被掩藏在了寬袖中。
此時,馬車外面跟着的馬匹漸漸靠近車廂外壁,白瑾隔着車簾提醒着裏面的人:“阿姐,後面有馬車一直跟着咱們。
”
那馬車通體看着還怪華麗的,跟着別人也不知道低調點。
白芙芝面無表情道:“不必理會。
”
*
同行路上因為有傷員的情況下,不适應太趕,馬車颠簸久了,車上的人也受不住,于是經過協商後,大家一緻同意在途中經過的鎮子上歇腳。
方圓幾十裏也沒別的人煙,能在村子周圍找到一家客棧已是不易。
這裏比不得在泉浦城的渡層霄,即使再有錢也隻能住在簡陋的房間裏,大多住下打尖的客官也基本上都是趕路人。
樂漳一進客棧裏就用手在鼻間扇了扇,略帶嫌棄說:“一股子潮味。
”
看着邊角磨損厲害的木桌闆凳:“師傅,隻能委屈你将就一晚了,估摸着明天咱們就能趕回去。
”
白瑾笑話道:“這裏已經很好了,想當初我和阿姐流浪的時候,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兒就算不錯了,哪裏還看環境怎麽樣。
”
樂漳細皮嫩肉的,從小在谷裏長大,看着白淨的模樣也知道是沒吃過苦的,說出的話難免挑刺了些。
客棧是一對老人家在經營着鋪子,本是上前準備來招呼門口一行人,聽到其中有個少年郎說了這番話,掀了掀眼皮,也不惱,就平靜回道:“這位小公子,我們這地兒本就是城郊之外的鄉鎮,若是覺得不滿意,也可再看看別處。
”
樂漳頓時沒話說了,再看別的地方,估計就得露宿野外,這裏好歹還有吃有住有瓦遮頭。
正巧這時,門口後頭又跟上兩人。
前一人素服華錦,容貌絕對是上上乘,跟谪仙似的;後面跟着一位握着劍的少年,少年闆着臉,顯然是聽到前面樂漳說的那番話,開口道:“店家,我們不嫌棄,若是有人不想住,可以走。
”
“嘿,誰說不住了,我就随口一說,我還就要住這裏。
”樂漳看到又是那對跟了一路的狗皮膏藥,抱着手故意嘀咕:“不像有些人,趕都趕不走,還特能裝……”
“樂漳。
”
紀筠璧嗓音清潤,僅淡淡叫了聲名字,就讓眉宇飛揚的少年止住了話,馬上就蔫了:“是。
”
白瑾捂着嘴低笑,能治樂漳的還得他師傅,她可不敢說樂漳半點,指不定私下就要被揪着耳朵了。
樸素老舊的客棧大堂裏也零散坐落着別的趕路人,她們目光都被門口動靜吸引了。
門口這群人,無論是氣勢還是衣着打扮看來,都是瞧着有身份的人,尤其是其中的幾位公子。
修長玉立的身姿,精雕玉琢的漂亮容顏都像極了畫本裏的神仙人物。
儀容不一,各有風采。
散客們眼裏無不是閃過稱贊不已的驚豔。
白芙芝從進了客棧大門還沒來得及說話,她聽了他們的對話,樂漳一直就是這樣的性子,知道他沒有惡意,就是圖個嘴快,等一番鬧騰争執後,她才算步入正題:“掌櫃的實在不好意思,天色已晚,我們趕路至此,想在這裏歇息一晚,不知道房間可還夠?”
“要幾間房吶?”
白芙芝想了想,比劃出手指頭:“需得四間房。
”
掌櫃老婦皺了皺眉,為難道:“不巧了,這裏統共隻餘三間房了。
”
現在門口就有七人,三個房可如何分?
少不得有人讓出位置的。
白芙芝正要開口,紀筠璧卻提前做好了打算:“也算剛好,我們五人,阿芝你和小瑾一間,我正好照顧傷者,剩下一間給樂漳即可。
”
可是白芙芝有另外一個想法,她正要跟筠璧說話,就聽見那跟在桑舒彥身邊的少年說:“還有我們呢。
”
“你們跟我們有什麽關系?”樂漳一張利嘴反駁:“先來後到,也是我們先來,你們後到,現在房間數不夠,還請你們找別的地兒。
”
的确也是這個理,掌櫃正要找個合适的話打圓場驅客,就聽到一直沒做聲的公子張口了:“無妨,掌櫃還有沒有柴房?或者我們也願意在堂廳裏過夜,正如方才那位姑娘說的,有瓦遮頭亦可,銀兩按房間價格給。
”
這會白芙芝心裏閃過一絲訝異,他出行在外,吃穿用度無不是按好的來,怎麽也不是個能委屈自己的主,這會卻能睡柴房了?
不過這個想法也隻在腦海逗留了一瞬。
他的事,與她無關。
話說出來,連掌櫃也難免驚訝,打量了一下面前穿着華貴錦料衣袍的公子,再三确認:“後院确實有個小柴房,但是灰塵堆積,就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将就……”
“能。
”
話未說完,桑舒彥冷聲應下,一副無需多言的模樣。
白芙芝就當沒聽到,她小聲跟紀筠璧說剛才分配房間的事:“你舟車勞頓太辛苦了,今晚你好好歇歇,蘊霖就由我來照顧,委屈你先跟樂漳擠一間房,小瑾她一個人住,三間房剛好。
”
紀筠璧聽聞,眼底有團團暗色堆積,他搖了搖頭:“我不累,我可以照顧。
”
白芙芝難得見他固執的一面,擡眸冷靜望着他,筠璧抿唇,顯然不想讓步。
最終白芙芝不由嘆氣:“筠璧,他是我未過門的夫,又是因我受傷,所以我必須得親自守着他照顧他。
”
沒想到這心底壓着的一句話卻同時震驚到了身邊人。
紀筠璧瞳孔一震,不可置信:“什麽時候的事,怎麽就、就——”
成了你未過門的夫!
他才是!
從前有長輩們為他和東陽晏熹定下的婚約。
假若要說起未過門的夫郎,他才是這個身份!
一向矜貴得體,溫雅如玉的男子難得沉了臉。
他很少為外界事而攪動情緒,素來都是表面有禮柔和,可內裏卻觀遍事态冷暖,通透到極緻,基本能擾亂他內心的事少之又少。
但是眼下,紀筠璧滿胸膛充斥着難過,甚至他狠狠呼出一口氣,都無法平複這一刻的憋悶。
紀筠璧好半響沒說出後面的話,他臉上布滿了濃濃的失落,本來堅持跟蘇蘊霖一間房,就是不想看到阿芝在夜晚跟蘇蘊霖獨處一室。
但是卻出現了這樣的結果,袖口內的雙手逐漸握緊,皙白的手腕處浮現淡青的脈絡,他沒辦法還做到冷靜旁觀,等待時機。
紀筠璧張了張唇,擠壓心裏的話恨不得馬上破口而出。
緊要關頭,他正欲說話,就有一道身影越過他,來到白芙芝身側,立時緊握住她的手:“不可以!”
桑舒彥那雙桃花眼眸形似多情目,可看人總是淡漠至極,冷峭寒霜的面容也令人望而怯步。
雖有精緻如雕琢般的長相,但是因為寡淡冷情的性子,旁人也隻能遠觀。
可現在他眼裏的霜雪化了,融出一汪水。
眼眶帶着紅意,他小心翼翼問:“你和我有了肌膚之親,難道想抛棄我嗎?”
大庭廣衆下說出這番話,已然是顧不得禮義廉恥。
身後雁翎的表情同其他人一樣,聽到這番駭語,都呈現驚訝,可雁翎更多的是心疼。
他從來沒有看過主子這樣的低聲下氣,甚至于已經是祈求的語氣在同那人說話了。
短短幾日,雁翎看遍了主子卑怯小心的一面。
這一刻,大堂裏鴉雀無聲,不知是無人敢吭聲,還是在靜待後續。
雙方僵持并沒有持續多久,相反白芙芝很快有所動作,她擡頭異常冷靜地看着桑舒彥,眼底無波無瀾,她僅僅是說了句:“還望自重。
”
接着掰開對方的手,而後背起還在昏迷中的人,就同掌櫃說了幾句話,要了房門的鑰匙上了木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