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七十六章“……拒了我,為何又要吻……
油燈微弱的光隐約照亮着屋內,因條件有限,一間屋隻有一盞燈,所以屋子的邊邊角角基本都是昏暗的。
床置在西邊角落裏,白芙芝倚在床柱邊守着蘇蘊霖。
她此刻已經抹掉了臉上易容的面皮,洗淨鉛華,露出原本明媚素淨的臉,隻是平時的靈動朝氣暫時被疲态給取代。
經歷了一整天的事,不累那是假的。
在給蘊霖簡單收拾後,便也靠着床角邊準備閉目休憩,全然放松身子後,隻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人也出奇的困倦。
人雖困,意識卻還是清醒的,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軟綿無力,一瞬間想過或許是一天下來耗費的心神精力太多導緻的。
但下一刻,她立即睜開沉沉的眼皮。
不對!
白芙芝登時目露警惕,她嘗試動彈一下自己的手指。
沒用,她手指軟綿無力,想擡卻擡不起來,包括她身子,都是酥軟的,整個人就這麽癱靠在床榻的角落邊。
她被下了軟骨散?
一種無色無味的藥,可作粉末,可作煙霧,無毒性,能使人短暫失去力氣,四肢疲軟。
什麽時候的事?是下在今晚的茶水中還是飯菜中?
是她太大意了,竟然松懈了下來。
白芙芝身心繃緊,她在計算着時間,多久後能恢複力氣。
而同一刻,下藥的人似乎也估算好了藥效發作的時間,她聽到極輕一聲,有人翻窗而入,涼風襲入,發絲微動,下一剎窗戶又立馬被合上了。
白芙芝聽到背後幾近無聲的腳步朝她靠近,雖不知人是誰,但她在此人還未完全接近時給予口頭警告:“若是閣下不想惹上是非,奉勸立即離去,我就當今晚之事沒發生過!”
來人就當沒聽見一樣,腳步仍在逼近。
“閣下怕是不知道我還有同伴,我身子無力,可是我嗓子還是有的,再不識趣,我就不敢保證閣下能活着離開這裏了。
”
白芙芝正準備拼盡全力嚎上一嗓子,紀筠璧居住的屋子離此僅隔着幾間房的距離,相信憑借紀筠璧的五感聽覺也能夠馬上過來支援。
“芙芝是我。
”
清冽溫軟的輕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愣怔了一瞬,随後便不發一言了。
她跟他之間,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
随即的,她臉色恢複如初,甚至帶了些冷色。
身後之人攜帶着滿身冷峭來到了她身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寒風中等待了多久才進入的屋內,就連衣裳料子都似沾了寒氣。
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他雙膝緩緩跪在床柱邊,以便能更好跟白芙芝說話,他仰着頭,修長的脖頸在昏暗燈光中宛如透着一抹玉色。
桑舒彥看着白芙芝的眼神,先是有些怯弱,害怕她厭惡他,而後想到她本來就厭惡他了,又透露出了傷感絕望。
坐着的人淡淡垂眸,遞過來的眼神都仿佛是施舍給他的。
白芙芝正眼看去,不免有些愕然。
從未看過他這樣的神情,至少認識他以來,桑舒彥大多數都是睥睨她人,一身傲氣凜然。
他這個人就像高山之巅的那捧寒雪,怎麽也捂不熱,捂不化。
至少她曾經不止一次這麽想過,在與他糾纏的那段時間裏,她被他忽冷又忽冷的态度折騰的心累。
即使這樣,她都沒想過放棄,她對他有過喜歡,也心悅過他。
可是湫鷺山的事,讓他們徹底斷了緣分,也讓她徹底放棄了心底的情愫。
白芙芝默不作聲,也不打算再去看他,隻能閉着眼睛,等他走開。
靜默之下,對方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太冷了,幾乎像是手裏被放入了冰棱子,白芙芝想抽出手,無奈使不上勁。
她手心是暖的,通過肌理傳來的溫度令他渴求了太久,他眼中産生波動,怯怯奢求道:“芙芝,不要這樣對我。
”
起初相識,他诓她、瞞她,是他不對;後續事情的走向也出乎他意料之外。
桑舒彥從未想過,設的一場局,可以改變他這個人。
後面再想坦白時,老天不勻,錯失良機。
他寧願聽她責備、打他罵他,也不想她待他如陌生人般,那樣生疏的目光叫他害怕至極。
他更是握緊了對方的手,生怕那絲縷暖意從手心裏流失。
“芙芝,我心悅你。
”
桑舒彥将掖在心頭許久的話終于說出了口,他并沒有打算等對方說話,中間僅停頓了會,就馬上接道:“不知為何,跟你待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能很放松,甚至想到與你同程,我還會開始期待明天,看見你的笑,我會比你還歡喜,我對自己的變化感到奇怪。
”
“在以前,在沒有遇到你之前,人人都說我是沒心的,不知情、不懂情,她們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可是傳的多了,自然我也會聽見,但我不在乎,她人之言,于我何幹;就這樣日複一日下,連我自己都覺得我應當就是旁人口中的無心之人。
”
“但,無心之人,為何還會心痛?”
桑舒彥面容露出悲戚,他垂眼,唇邊牽出一抹苦澀,他捂着胸口呢喃着:“若是可以,我也希望我就是旁人口中的無心之人,這樣,我還是我,不必日日想你思你念你,不必心頭絞痛的如将死之人。
”
油燈的光照實在有限,以至于屋子角落都趨于昏暗,白芙芝聞言上臉的訝異也倏爾消散在昏暗的陰影中。
桑舒彥性情冷淡,惜字如金,聽他說這麽多話,實屬頭一回。
她也聽明白了他的意思,能讓他開這個口,且字字發自肺腑。
難不成,他真是,很喜歡很喜歡她?
白芙芝一直都以為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今日沒想到啊,風水輪流轉。
可即便驚訝,她仍舊沒想過搭腔,有些悸動,過了就是過了,好馬不吃回頭草,說的也是這麽個理。
屋中的沉靜讓桑舒彥眸底下最後一絲光點熄滅,他臉上是死一般的平靜。
他繼續開口,說給她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在烏黔時,我愈發明白自己的心意,我也将自己的心意袒露給你,可你拒了我。
”
話至此處,桑舒彥已然快說不下去,他丢棄了男子矜持、心中氣傲,奢求着眼前的女人來愛他。
在前往湫鷺的路上,他從未有過的迷茫如同野草在他心裏瘋長。
這個女人,能夠一邊同蘇蘊霖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的情況下,又來不斷招惹他。
他開始質疑,是不是她不喜歡他,卻隻想玩弄他。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被當作玩物般,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悲喜由她人定奪。
于是他逞着性子,裝作不去在意她,不去看她。
可越是這樣,他心裏越癢,他忍不住趁她不注意的間隙去注視她。
她若有所察時,又立即不着痕跡挪開自己窺視的目光,桑舒彥将這種類似小偷一樣的行為進行了多次。
他長長的眼睫被克制住的水汽給濡濕,他質問:“明明拒了我,又為何要吻我?”
已經是豁出去的決心,所以便什麽都敢說,什麽都敢問。
但是白芙芝聽得迷糊,不應該是他先無意,而後在湫鷺山聽覓韶說,他一切的接近不過是因為她能開啓寶庫。
她才失望透頂,想着兩不相欠,從此不見。
“拒了你?”
白芙芝重複了一句,目光終于願意對上他。
桑舒彥一雙泛紅的眼潤出水光,他癡癡擡眸看着她,眼裏是無盡的愛意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