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識趣他希望她能夠識趣點
“你那是什麽眼神?莫非是在責怪于寡人?”
他嗓音透着股狠意,眸光驟沉,朝她逼視,兩條手臂慵懶地擡起着,由着兩位宮女一左一右為他整理領口與長袖。
那名年輕內侍,正半跪在地上為他束定腰帶,舉手投足輕巧而訓練有素。
姜暖心底有些悲戚。
這樣的畫面她在電視裏沒少見過,但都沒什麽特別的觸動,頂多感慨一句封建社會等級森嚴。
可如今在現實裏,近在咫尺地目睹,帶給她的觸動幾乎直擊心靈,也讓她再一次意識到,他與她看似是夫妻,實則地位的差別有如天塹。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可以将她挫骨揚灰,甚至無需什麽合理的由頭。
她嘴唇輕顫,質問的話終究還是沒敢說出口,眼裏汪起一層淚光,欲滴不滴的,像是滾在清晨葉子上的春露,我見猶憐。
“若不是你擅自離宮,她又如何會受到處罰?寡人已經格外開恩,否則以她的行為,腰斬都綽綽有餘。
看來需要命人好好教習你秦法了,省得你日日不安分。
”
他長眸微窄,盯住她那雙春水橫波的桃花眼,冷酷地說道。
此言一出,姜暖狠狠地抖了一下,卻根本無從反駁。
因為,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阿傩遭遇這些,追根究底都是她的錯。
是她因為一己之私、一時任性,将滿懷善意的她,卷入了本與她毫無幹系的紛争。
她高估了自己的幸運值,低估了秦王信息網的密集度。
用力咬了咬唇,她轉過首來,背對着他,用顫抖的手指整理衣襟上的褶皺,順便悄悄抹去眼角淚珠。
馬車上,她縮手縮腳坐在他對面,始終埋着腦袋,兩根手指在袖口下翻來覆去地纏繞、松開,互相摩挲。
她必須得給自己找點事做,否則根本無法與他共同呼吸一片空氣。
然而即便是這樣,她也仍有種瀕臨窒息的惶恐感。
他的氣場太過強大攝人,氣息太過凜厲肅殺,猶如毒氣一樣,令她一點點枯萎、皺縮,她幾乎迫不及待想要從這車廂裏逃出去。
馬車駛過一條石路,颠簸不停,姜暖不得不松開勾纏的手指,牢牢攥住座位旁扶手,眼睛卻不由自主飄向了窗外。
好難受。
好想逃走。
眼淚止不住又啪嗒往下掉,她皺起秀氣的鼻尖,拿袖角輕輕擦拭,卻始終沒有擡頭。
“你哭給誰看呢?”他的聲音肅沉地響起,帶着質問與不悅,修長手指在窗框上突兀地敲了兩下。
自上車起,他便冷着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收入眼底,心中的不滿與愠怒,呈幾何級數增長。
姜暖脊背微顫,抽抽鼻子,努力想要忍住淚意,不成想卻适得其反,這些天的委屈一股腦都噴發出來,眼淚更加劈裏啪啦往出砸。
秦王眼中騰地燃燒起一股怒火:“下去。
”
他以不容分辯的語氣命令道,話音低啞若野獸嘶吼。
姜暖淚眼婆娑看向他,被他眼裏的盛怒吓得眼淚都凝住,她使勁揉了一把眼睛,提着裙裾拉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全然不顧馬車正在行駛,把旁邊策馬随行的蒙毅和另一位豹眼長腿的年輕軍官吓了一跳。
她在慣性下踉跄着東搖西晃,身旁人員皆勒馬躲閃,免得她被受驚的馬蹄踢到。
蒙毅立刻跳下馬背,在她即将跌倒那一刻,穩穩扶住她的身體。
“國夫人,您這是——t”接着看到了她滿臉的淚痕,似乎懂了些什麽,便不再問了,松開手指,拘謹地向一側挪開距離,目光關切地追随着她。
“蒙毅!”窗格被憤怒地一把拉開,秦王探出臉來,濃黑的劍眉斜飛,“給寡人看着她,不許她停下來歇着!”
話音還未完全落地,窗戶又被同樣憤怒地重重拉上。
蒙毅:“……”
姜暖腳腕有些崴到了,但不嚴重,不影響走路,就是腳踝時不時隐隐痛一下。
她咬咬牙,擡起袖子抹幹眼淚,倔強地跟上車隊行進的步伐。
她不想給蒙毅添麻煩,更不想再被那人吼來吼去,然後降下更嚴厲的懲罰。
蒙毅連忙牽馬快行幾步,脫離大部隊,與她并肩行走在馬隊與車隊之間還算寬敞的空隙裏。
兩人良久無言,很有默契地漸漸落後于秦王的馬車。
畢竟他隻吩咐她不許歇着,沒說不許走慢,再說步行本來就比車馬速度要慢很多。
“您稍稍休息一下吧,王上的車已經離得很遠了,看不見的。
”走了大約半個時辰,蒙毅見她開始跌撞搖晃,善意地建議道。
姜暖麻木地搖頭。
她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
蒙毅雖然受寵,但秦法森嚴、君無戲言也是事實,她無法、也沒那個臉再去冒險。
“沒事,我不累。
能給我一口水喝嗎?”
蒙毅點點頭,從馬背解下一隻行軍水壺,手卻突然頓住。
“那個,我去給您打一壺吧。
”他有點不好意思道,“貨車裏有沒用過的新水壺。
”
“用這個吧。
”旁邊一輛馬車窗戶拉開,成蟜探出腦袋來,同時遞出一隻全新的水壺。
姜暖一愣,瞪着他看了半天:“你、你怎麽會在這兒?”
“當然是托你的福了。
”他趴在窗框上,笑道,“我替阿母謝謝你。
”
姜暖因為太過悲傷,腦子有些不大清明,睫毛眨了好幾眨,也沒想明白這期間的聯系。
“你求兄長在他出行這段時間,保護好我,兄長應允了,所以我才出現在了這裏。
”
成蟜一點也沒有嫌她笨的意思,依舊笑得眉眼輕彎。
那張與秦王酷似的面孔,十分陽光明媚,少年意氣。
姜暖這才想明白,秦王所謂的保護他的方法,就是帶他随行。
他在他身邊,相邦和太後便無法偷偷下令讓他帶兵出征,繼而誣陷他反叛,最後再假惺惺地派嫪毐去平叛,使得他那個一直被人诟病的長信侯的名號,有了實質的軍功支撐。
而相邦肯幫嫪毐,不過是因為他也想借着成蟜叛亂,打擊宗室,讓那些天天請願王上親政的老家夥們收斂些。
王上還年輕稚嫩,這個朝廷還不能沒有他呂不韋。
這背後的邏輯,是那次秦王在她宮裏留宿,兩度纏綿之後分析給她聽的。
他其實什麽都心知肚明。
那時她身體餘韻未消,乖巧又鮮豔地枕在他手臂上,小手抵着他胸口,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和浮動在面頰上的清冽熱息,一瞬間有種難以言說的幸福感。
如今回想起來,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她對他而言,或許真的就是一個好看好睡的玩意。
他一個不高興,就可以把她撕碎了扔掉,興許看在扶蘇的份上能手下留情點,但本質都是一樣的。
想到此處,她更加悲戚,在一塊石頭上絆了下。
成蟜沖蒙毅擠擠眼睛,小聲道:“兄長是不是說不讓她歇着?所以她隻要繼續往前走就行了,對不對?”
蒙毅愣了愣,順着他目光瞅向自己牽着的馬。
“讓她騎一會兒,應該符合條件。
”成蟜狡猾地建議道,語氣有幾分詭辯的意味。
蒙毅想了想,覺得可以。
姜暖想了想,還是拒絕。
但蒙毅依舊堅持,姜暖也實在是腳腕痛腳底酸,最後咬咬唇,在他的攙扶與托舉下,成功跨上了馬背。
戰國時代好像沒有馬镫,也沒有那種立體的鞍橋,馬鞍軟塌塌的,談不上有固定性,上面墜着些馬上常用品,和兩條下面系了一個圈的繩索。
平日上馬,矯健者直接飛身上去或者踩那個圈助力,弱氣些的,踩着小凳也能上去。
“我以前在家鄉,看見有山人用木頭作成馬镫,踩着上馬很方便。
”騎了一會兒後,姜暖說道,為了增加可信性,沒敢說是用鐵做的,“女人和小孩也能輕易上去。
”
蒙毅聽了很是好奇,成蟜也歪着腦袋認真聽着。
“木頭制作,能結實嗎?木塊之間用什麽固定連接呢?”蒙毅立刻抛出了最基本的技術問題。
鐵釘肯定不能說,這個時代煉鐵極其艱難,國庫裏儲備的鐵器都很少,普通人更是用不得,呂不韋曾經就做過銅鐵生意,賺了很大一筆錢。
“這個我也不大懂,可能是木楔子吧。
”姜暖含混其詞。
“木楔子啊,很容易踩崩了,還不如繩索。
”蒙毅遺憾地說。
“戰場上确實不耐用,不過普通人使用還是沒問題的。
那人還說,若能用銅鐵鍛造就更好了。
”姜暖比劃了一個半圓形,“可惜種地的山人哪能買得起銅呢,更別提鐵了。
”
秦軍擁有這個時代最先進的武器制造技術,其精準度與标準化程度,幾乎不亞于現代科技,接近于零誤差。
這一點當初上工圖課時,愛好歷史的老師曾專門講過,所以她印象深刻。
這樣的技術,量産一批銅鐵馬镫,應該不難。
鐵做不到,銅也行,不過就是強度低些、耐磨性差些,其他沒什麽兩樣。
秦軍用的各種武器,絕大多數也都是銅制,包括秦王腰間那柄鹿盧劍,
果然,蒙毅露出了極感興趣的樣子:“若是兄長在就好了,他對此特別擅長,也總發明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
嗯,歷史上蒙恬簡直多才多藝。
“還有馬鞍,似乎也能改進一下。
”姜暖小聲道,覺得一口氣說太多很可疑,便以自言自語的口氣說道。
“王嫂昏睡四年,在夢裏倒是學了不少東西啊。
”成蟜意味深長般調笑道,眼睛沖她眨了眨。
姜暖趕緊閉嘴,覺得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