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
南京戶部衙門。
被衆人注視着,唯有自己沒有開口的戶部尚書張舜臣終于是念出了一個字。
衆人一時皺眉,未解其意。
戶部右侍郎徐養正作為在場官職最低的人,立馬開口:“部堂此言何意?”
“要快。
”張舜臣補了句,目光看向屋外:“楊宗氣進西花園隻有一個可能……他并非如他往日言行一般,要和嚴紹庭做殊死之争,此番進了西花園隻有可能是向嚴紹庭服軟低頭。
”
這是唯一的可能。
在場的人完全想不到,除了這個可能,楊宗氣還能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檔口走進西花園。
張舜臣又說:“他進西花園也隻有兩個結果……他若是服軟低頭于嚴紹庭,那麼必然會鼓動其對旁人出手,好減輕他的罪責。
亦或是,他拿出了不該有的東西或是不該說的話,那麼嚴紹庭也必然會被迫對城中其他人下手。
”
吏部尚書王用寶臉色冷清:“當下來看也唯有如此可以解釋了。
那麼……不論是何種原因,卻都表明嚴紹庭定然會很快就要對我……對江南再下狠手了。
如此,便要如熙伯說的一樣,務必要快起來,要搶在嚴紹庭出手前将我們的意思傳出去,萬不能落後于他們,不然這人心可就落後一程了……”
這位吏部尚書臉色萬般憂慮,憂心不已。
張舜臣點頭看向在場衆人:“不但要快點将風聲放出去,還要上書朝廷彈劾楊宗氣,再傳信應天巡撫衙門轄下十二州府,務必讓他們一并彈劾楊宗氣過往不法。
”
王用寶立馬補充道:“千萬要記住,萬不可彈劾之時牽連到嚴紹庭,但其中分寸言辭諸位應當也明白該如何書寫。
”
衆人紛紛點頭。
嚴紹庭畢竟是皇上欽點的六省總理,又是當朝首輔的長孫,更是裕王殿下嘴裡的少弟,能不動自然是不要動。
此番隻要将楊宗氣按死,江南這邊的一切罪責都扣在楊宗氣身上,他們便是再有過錯,難道朝廷能将整個江南清空換一批人?
而隻要楊宗氣被治罪,如今被他‘蠱惑’,與他‘勾連’在一起的嚴紹庭,不用說的太多,也隻能是灰溜溜的離開南京回到京師。
衆人明白此間計量後便紛紛離去,各去安排後續事宜。
而公廨裡,也重新隻剩下戶部左侍郎張玭陪着張舜臣,将屋中收拾了一下,便為上官沖泡茶水。
一杯冒着熱氣的茶水被張玭送到了張舜臣面前。
張玭面帶疑惑的開口詢問:“部堂原本已經和王部堂定下謀劃,是要與那位小嚴閣老……可為何如今又與陪都諸位部堂……”
張舜臣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面露笑容:“你是不是想說,原本我和王部堂定下要與嚴紹庭謀事的事情,但方才卻又當着衆人的面轉變口徑,要将嚴紹庭和楊宗氣壓下去,有蛇鼠兩端之意?”
張玭愣了下,而後趕忙退後兩步,低頭抱拳,躬身彎腰。
“下官不敢。
”
張舜臣搖了搖頭,看向自己的屬官副手卻沒有半點責怪的意思。
他微笑着說:“與嚴紹庭謀事是真,和他們對付楊、嚴二人也是真。
所說蛇鼠兩端倒也不合适,但想要腳踩兩條船卻是真。
”
張玭傻了。
部堂的回答完全和自己心中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兩個理由大相徑庭。
他不由失聲:“部堂這是要……”
張舜臣笑着搖搖頭:“你要知道,我等這樣的人在朝為官,卻先是為人子、為人父、為人親、為人友……上不能枉顧朝廷信重,累及國事,可同樣也不能辜負父母親友的期望信任。
”
說完後,張舜臣帶着疲倦歎息一聲。
張玭卻是憂心忡忡,臉上挂着不安:“隻是如此,部堂難道不擔心嚴紹庭事後與您尋麻煩?”
張舜臣擡頭看向張玭:“麻煩?他難道還能将我們全都殺了?既然他不是蠢人,就該明白說到底還是要依靠我們這些人幫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
見部堂如此說,張玭即便心中還是有些遲疑,卻也沒再多言。
但心中卻藏着一份疑惑。
那就是嚴紹庭當真會和自家部堂說的一樣去做?
……
京師。
似乎是因為嚴紹庭的南下,自開春後很長一段時間京中都顯得無事祥和。
朝堂上的大人物們也少了往日的争鬥,皇帝甚至因為今春某一日百鳥落于西苑,而讓内帑出錢狠狠的賞賜了一番前朝官員們。
但是。
這樣的好日子,終究隻是意外。
朝堂之上,或是腥風血雨,或是暗流湧動的争鬥,才是日常。
因為嚴紹庭離京南下而祥和的京師,最近也因為離京南下的嚴紹庭而變得再次熱鬧起來。
似乎前段時間的安靜,隻是為了讓大夥喘口氣,好準備迎接接下來的洶湧争鬥。
“這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嚴紹庭他們那幫人做成了!”
“這不是壞了祖宗規矩?”
“清查田畝人丁,這擺明了就是奔着清退田地來的啊。
”
“用心險惡,我看定然是海瑞那厮和張居正搗鼓着嚴紹庭幹的!”
“對對對!前兩年就是張居正在蘇州府和松江府改棉為桑,去年海瑞就任應天巡撫也在試着清查江南田畝。
我看小嚴閣老恐怕還真是他二人鼓動的!”
“各位!”
“諸位!”
時值休沐,京中南城金魚池旁的一處雅園内,彙聚着一衆出身江南的官員。
衆人議論紛紛,言辭漸漸嚴厲起來。
有人出聲彈壓,見到人群安靜下來,方才重新開口。
“諸位,如今雖然要弄清楚究竟是誰鼓動的這件事,但難道不是更應該先讓南邊停下來辦這件事嗎?”
“諸位想想,一旦真讓應天巡撫衙門将地方上的田畝人丁查明白了,恐怕這田賦和丁稅就要對不上數了吧……”
“到時候再查清了多出來的都在哪裡,恐怕在座諸位裡頭有些人是要沒臉面了吧?”
随着彈壓之人開口解釋,現場氣氛瞬間變得壓抑凝重起來。
誰都清楚南邊現在要幹的事情,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隻是如今又該如何是好?”
“我看還是找個理由将海瑞從應天巡撫的位子上挪走,如此不論是誰想做這事,沒了應天巡撫衙門出力支持,便怎麼都做不了!”
“對!将海瑞弄走!大不了……大不了我們在京中給他運作個六部侍郎的位子便是!”
雖然海瑞如今是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