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領下,幾乎是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
凡是應天巡撫轄下那十二州府,就必須要按照他的意思徹底清查治下田畝和人丁數目。
為了防避舞弊,應天巡撫衙門還特意去函請求總督稅兵衙門派人協同分赴各府縣查辦事務。
既然是稅兵衙門。
便知道,如今的稅兵衙門除了手握鋼刀的官兵外,還有一批精于計算的書吏。
這些人和應天巡撫衙門的人一起,領着手拿鋼刀長槍的稅兵殺到地方,一時間誰也不敢說反駁的話。
隻不過。
反駁的話沒有,但反抗之意卻是有的。
至少如今江南諸府縣,明裡暗裡是對清丈田畝這事報以不配合的态度。
畢竟要想清查出當下地方上的真實田畝總數,那就必須要一村一村,一鎮一鎮,一縣一縣的将所有田地都丈量一遍。
然後才能算出應天巡撫衙門轄下十二州府的田畝總數。
隻要地方上官府衙門不配合,來一句不認識會丈量田地的人,那應天巡撫衙門和稅兵衙門的人就基本什麼都做不了,除非自己拿着尺子去田間地頭一塊塊丈量。
事實上。
如今這十二州府的人也基本就是這麼幹的。
至于為什麼沒有會丈量田地的人,那就不是他們能知道的了。
反正朝廷科舉為官,也不需要當官的老爺懂得如何丈量田地。
一時間。
地方上隐隐開始和南京這邊的三座衙門對抗了起來。
各地的消息也在不斷的流通傳遞着。
“派兵!”
“為今之計隻有派兵!”
“大兵壓境,我看這些人還敢不敢負隅頑抗、陽奉陰違了!”
西花園内,忙碌了大半個月的海瑞,終于是忍無可忍的拍着桌子罵了起來。
張居正卻是面帶笑容,如今也算是讓海瑞嘗到了清查地方田畝的苦頭了。
“派忠勇營和水師的人去!這些都是你們兩都調動的,就讓他們去!”
海瑞雙眼有些漲紅,殺氣騰騰的。
嚴紹庭想笑又不敢笑的注視着他,勸說道:“剛鋒兄莫急,你不想想當初叔大兄可是也在松江府好一番折騰清查田畝呢?”
海瑞眼前一亮,扭頭就看向了張居正:“對啊,我才想起來這事你幹的比我有經驗,你那時候怎麼沒有冒出現在這局勢?”
張居正哼哼了兩聲:“你不知道先去找一找存在玄武湖那邊的皇冊和魚鱗圖嗎?”
海瑞愣了一下,然後才終于反應過來。
“對啊!”
“我怎麼把這茬忘了?拿着皇冊和魚鱗圖比照,自然就能查的更快還更準确!”
說着話他就已經站起身要往外面走。
張居正連忙喊道:“你要做什麼去?”
海瑞面帶焦急:“我帶人去玄武湖那邊将東西找出來啊!”
張居正撇撇嘴:“等你找出來還不知道猴年馬月。
”
一邊調侃着,張居正一邊朝着嚴紹庭挪了挪嘴。
“喏,潤物昨晚就交代了人,一早就去湖上要将東西都找出來,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了。
”
海瑞頓時愣住。
他現在如何還聽不懂這話的意思,立馬一陣臉紅。
卻并非是羞澀,而是羞憤。
一聲低喝。
海瑞滿面漲紅:“好你們兩!明知道可以這麼辦,卻讓我生生幹了半個月!”
張居正哈哈大笑。
直到今天他才覺得自己終于是在海瑞身上出了一口惡氣,讨回了些許公道。
嚴紹庭則是連忙上前拉住海瑞:“剛鋒兄息怒,其實讓你辛苦這半個月,也不是沒有作用的。
如今既然都看明白了底下的人,也知道了他們的手段,那咱們也就更好做了。
”
張居正在笑完之後也說道:“當初一開始,潤物就上書朝廷。
既然這些官府都言辭振振沒有懂丈量田畝的手下,那自然也算是官府失職。
潤物上書提議朝廷以此為理由降旨懲治地方官府,并派精于丈量田地的人過來。
想來,再有個十日,也就有消息了。
”
見嚴紹庭和張居正已經給事情都安排好了,海瑞隻能是氣鼓鼓的坐着,悶聲道:“那現在還要做什麼?”
張居正看向嚴紹庭。
嚴紹庭雙目眯起。
“那自然是等着江南大亂了!”
“這潭水攪混了,咱們才好渾水摸魚,将那些個刺頭拔掉!”
嚴紹庭的話裡帶着幾分殺氣。
這一次應天巡撫衙門轄下十二州府能如此行事,要說背後無人指使那是絕無可能的。
他忽然發現自己這一趟江南之行,直到今日都顯得有些過于善良了一些。
到現在竟然連一個人頭都沒有砍下來。
淮安府馬頭鎮殺的那些白蓮教逆黨賊子不算數!
是時候殺幾個用以震懾了。
最好是能讓朝廷出面,株連一幫人。
不然還不足以起到震懾作用。
……
“反了!反了!”
“他嚴紹庭難道是想反了天嗎?”
南京總督糧儲大臣楊宗氣,怒氣沖沖的沖進了戶部尚書張舜臣的公廨。
屋門也不曾關上,就這麼敞着。
楊宗氣當着張舜臣的面,拍着桌子大喊道:“您知道嗎?嚴紹庭今天派人去後湖查閱皇冊以及魚鱗圖,這是要做什麼?他是覺得咱們這些在江南為官的人全都在坑蒙拐騙?還是說,江南二百年的官員,都不能信了?”
“張部堂,這事咱們必須要管啊!再不管,這江南隻怕就要改姓嚴了!”
“他嚴紹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您張部堂不管,我也得管!我不能叫外面人因為這事,罵起咱們為官不仁!”
一通罵罵咧咧,楊宗氣又推搡開人,一路沖出了戶部衙門,留下一幫吃瓜卻一時間看不懂局勢的胥吏們。
而在公廨裡。
張舜臣臉色陰沉,看向坐在邊上的張玭。
張玭則是臉色難看:“他這是在甩鍋!這是要奶好給那些大戶,讓他們知道他楊宗氣還在為他們奔走,最後罵名和過錯都要落在咱們身上!”
張舜臣冷哼一聲。
“到底是為官多年,平日蠢笨,這時候卻聰明的很。
”
張玭上前一步:“那現在我們怎麼做?就眼看着外面一步步亂起來?”
張舜臣緩緩擡頭看向門外。
許久後。
他才笑了一聲。
“恐怕有人正等着局勢大亂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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