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哼哈!”
“殺!”
“殺!”
“殺!殺!殺!”
耳邊陣陣殺聲,分明是戰陣上勇往無前的氣勢,卻讓南京留守衙門副留守、臨淮侯李庭竹聽的直皺眉。
這位南京副留守、大明侯爵,站在西城軍營校場高台上,望向眼前站滿校場正在操練的南京諸衛營兵丁,臉上挂着幾分憂慮。
他這位臨淮侯以及背後的李家,說起來那也是源遠流長,來曆深厚。
蓋因追其先祖,乃是大明太祖皇帝養子、大都督府左都督、曹國公李文忠。
隻是曹國公府系到了先祖李景隆那一代,承襲爵位之後,因為那一場靖難之役,錯誤站位,被成祖皇帝褫奪爵位并軟禁在家。
随後李文忠此子李增枝初授勳衛,升任前軍左都督。
直到嘉靖朝,李庭竹的爺爺李沂襲封臨淮侯,這才重新開啟了李家這戶大明開國功勳人家的侯爵世襲。
而李庭竹本人也算是武功卓著。
襲爵之後,便在南京左軍都督府兼提督操江,率水師抵禦倭寇入侵,鎮守淮安,其後更是升任總督漕運總兵官。
如今轉任南京留守衙門副留守不久。
算起來,李庭竹這位勳臣世家子弟,那也是有領兵經驗和戰功在身的。
如今看着眼前這些南京諸衛營兵丁操練,如此散漫不堪入目,自然是憂心忡忡。
見李庭竹滿目擔憂。
一旁的曹文炳卻是笑了笑:“金陵地處江南,這些年所有倭寇屢屢來犯,卻有沿海諸軍抵禦,南京諸衛營如今還能操練起來,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
曹家起于成祖時期,先祖曹義早年乃是燕山左衛指揮佥事,累功進左都督。
英宗複辟後,特封豐潤伯。
可以說是成祖勳臣,亦可以說是英宗勳臣。
但和李庭竹比起來,且不說世襲淺薄,也沒有親自上陣領軍殺敵的經曆。
面對曹文炳的勸慰,李庭竹仍是不安的搖了搖頭。
“文炳可是覺得,我在擔心那嚴紹庭查營?”
說完後,他看向身邊這位最為符合當下大明勳臣子弟經曆和形象的豐潤伯曹文炳。
曹文炳點點頭:“難道庭竹兄不擔心此事?此番嚴紹庭奉旨南下,提督南京軍務,當時可是人未至,便已令先行,要我等南京将官清查諸衛營,補充缺額。
”
李庭竹默默的搖搖頭,目光深邃的看向校場上,那些由各營校尉帶領着操練的兵丁們。
他疾步走到高台邊緣。
“都狠狠的操練起來!”
“再有散漫,往後便加練起來,仍有不改軍法處置!”
怒喝了一聲。
校場上無論是那些帶練的校尉還是低層的兵丁,終于是在怒氣沖沖的南京副留守、臨淮侯的訓斥中,開始用上了幾分氣力。
喊殺聲也終于有了那麼幾分戰陣意思。
曹文炳跟着走了上來,有些不解的看向李庭竹。
未等他開口詢問。
李庭竹便已經轉身解釋了起來:“文炳,你我皆是國朝勳臣子弟出身,如今承襲爵位多年,乃是我朝百萬明軍之表率。
”
曹文炳點點頭:“這是自然,我等勳臣人家,當為諸軍表率。
”
李庭竹卻是慘笑着搖頭道:“可如今你也看到了,這南京諸衛營已經是何等景象,當還有我等先祖領軍之時幾分壯哉模樣?我等又是否堕了先祖雄風?”
這話一出,曹文炳閉上了嘴。
有些事。
是衆所周知的。
但知道是一回事,去不去做,能不能做好又是另一回事。
文官們怎麼說?
和光同塵嘛!
曹文炳眼神變得有些躲閃起來。
李庭竹卻是長籲短歎了起來:“國家不過二百年,如今九邊外敵強盛,去年更是讓蒙古人潛入到了京師城牆之下。
沿海各省倭寇也還尚未剿滅幹淨,大軍正在浴血奮戰。
西南更是屢屢有土司作亂,更莫要說強漢盛唐之時,我中原人能縱馬馳騁的西域故土如今還孤懸海外。
”
曹文炳眉頭夾緊:“庭竹兄說這些作甚?此等諸事,又豈是你我二人能夠輕言改變的?”
他覺得這些事都是天大的難題。
便是朝堂衮衮諸公都沒法解決,便是大明曆代先君也未能改善,他們兩人不過一個侯爺一個伯爺,能改變什麼?
李庭竹還是搖着頭:“文炳,你我不過隻是留守南京這座陪都的勳臣武将而已,人微言輕。
可南京諸衛營卻是在我等執掌之下,便是沒有嚴紹庭,難道我等就不該将諸衛營兵丁操練悍勇,難道不該嚴查軍中校尉克扣盤剝兵丁嗎?”
曹文炳張了張嘴。
他覺得李庭竹大概是被嚴紹庭的到來給弄得心神恍惚了。
李庭竹卻是看了曹文炳一眼:“文炳,須知一句話。
我等勳臣人家乃是與國同休,可若是有朝一日,大明沒了,我等勳臣人家還與甚同休?”
他滿是憂心。
曹文炳卻是驚恐的看向四周,而後壓着聲音,不可思議的看向李庭竹:“這話豈是你能說的!我大明朝怎會沒!你我二人在此,胡言亂語無妨,此話可萬不能叫外人聽去了!”
到底都是勳臣人家。
曹文炳倒也沒想讓臨淮侯一系因為一句話就倒了。
李庭竹搖頭歎息的走上前,拍了拍曹文炳的肩膀:“如何不能沒了?若有強敵來犯,亦或遍地烽火,便靠你我眼前這些人去鎮壓禦敵?”
曹文炳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移向了校場上那些操練的校尉兵丁,無言以對。
最後,他也隻能是低聲道:“朝廷還有募營兵……我等諸衛營……”
他話已經說的不全了。
但意思卻是明顯。
如今朝廷衛所崩壞,除了邊軍,其他地方都是依靠招募的營兵制在支撐着。
諸如當下正在東南五省清剿倭寇的戚繼光部,那個被皇帝賜名山字營,并且得了皇帝認可的戚家軍,就是征募的營兵制。
這時候。
李庭竹卻是開口道:“大抵也就這兩日的消息,朝廷那邊已經定下來,要讓嚴紹庭就在南京重新組建忠勇剿賊營,兵丁三千,調戚家軍校尉前來南京負責操練成軍。
若非我乃勳臣人家,南京副留守,恨不能此番投入那忠勇營中,為一千總,疑惑把總也可。
”
他這前半句算是給曹文炳傳遞消息。
後半句,倒是讓曹文炳有些琢磨不透。
難道他李庭竹這位臨淮侯要投于嚴紹庭門下?
正在思考着他們這幹留守南方的勳臣人家往後到底該如何是好的曹文炳。
忽然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回頭看去。
便見是值守營門的營中校尉帶人急匆匆趕來。
營門校尉上了高台,到了兩人面前,便抱拳颔首:“禀侯爺、伯爺,那個嚴紹庭帶人來巡營了!”
方才提及嚴紹庭的曹文炳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慌亂,不由的看向李庭竹。
李庭竹看着前來禀報的營門校尉,卻是頭疼不已,皺眉沉聲道:“那是嚴提督!”
不等營門校尉改口。
李庭竹便又揮手道:“快頭前開路,與我前去拜見提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