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的構造和京師全完不同。
京師那是坐北朝南,南城北城是有着一條中軸線,方正對稱。
而這南京城卻是因地制宜。
皇城及各部司衙門都在東城方向,南城、中城、北城才是城中官紳權貴、商賈百姓們紮堆的地方。
至于西城,因為偏僻,多是軍營屯駐,偶有些不甚富足的百姓困居于此。
而東城則是以幾座跨水橋梁連通中城。
東水關碼頭這邊,就是大中橋連通着東城的各部司衙門範圍和中城太平坊。
夜色裡。
朱七身着飛魚服,左手壓着腰間繡春刀,領着錦衣衛的人頭前開道,劉萬則是親自帶着京營的人護在嚴紹庭左右。
一行人離開東水關碼頭,拜年到了崇禮街上。
這是東城最南邊的一條街了。
一路向前不必拐彎就能直接到留守衙門。
嚴紹庭隻是默默的打量着四周。
皇城方向,高聳的城牆融入在黑暗裡,隻有城牆上間隔着點亮一盞盞的燈火。
東城方向,各部司衙門位置,這時候基本少有燈火照明。
而在自己的身後。
東水關碼頭西邊,其實就是十裡秦淮了。
那邊便是值此深夜,也是不斷的有細微的動靜傳來,想來那邊定然是歌舞升平好不熱鬧。
集江南諸省财富于一處。
南京城裡的繁榮,非是一日便可看盡。
更非是嚴紹庭在這深更半夜能看的明白。
但不多時。
他們卻是一路無阻,無有更夫、更未遇到五城兵馬司巡夜哨隊,便已經是站在了南京留守衙門前。
兩名守在衙門口的官兵,還想轉身回到衙門裡禀報,卻不想齊大柱已經是一個健步,帶着兩人亮着刀擋在了留守衙門官兵面前。
“錦衣衛辦事,爾等噤聲,膽敢言語,先斬後奏!”
齊大柱冷眼看着原本還想出聲警訊的兩人,眼裡閃爍着殺意。
他在錦衣衛多年,早就養出了一身殺氣。
加之他本就長得高大威武,這一眼送過去,立馬吓得兩人縮着腦袋,再不敢有半點小動作,隻能是拿那雙眼睛不停的偷偷打量着在衆人簇擁下,一步一步登上台階的嚴紹庭。
嚴紹庭側目看了兩人一眼,輕笑着看向齊大柱:“莫要太過為難他們,都是職責所在。
”
齊大柱抱拳點頭。
而後壓着刀站在衙門口一旁,赫然是要帶人守在外面,防備城中别處聞訊帶兵前來,到時候生出更大的亂子。
嚴紹庭則已經是帶着朱七和劉萬,跨步走進了守備衙門裡。
進到衙門裡。
便聽照壁後傳來陣陣聲響。
此刻。
留守衙門白虎堂上。
衆人已經從議論如何應對嚴紹庭,變成了這江南六省風土人情,城中十裡秦淮如今又有幾尊花魁。
徐鵬舉站起身又一次走到門下,揉着肚子便沖着外面喊道:“他奶奶的,飯菜酒肉到底甚時候才能送過來!奶奶個腿的,再讓咱餓着肚子,仔細了皮肉!”
他本就是個草包,卻又貴為國公,平日裡多的是吃喝玩樂。
堂下衆人側目看了眼,也未曾多言。
然而就在這時。
站在門下的徐鵬舉沒有等來酒肉飯菜。
卻是等來了一隊錦衣衛缇騎。
看着這些人,徐鵬舉眉頭一挑:“你們錦衣衛怎麼來了?是你們衙門裡的哪位?”
徐鵬舉正問着話的功夫。
嚴紹庭已經在朱七和劉萬的左右護衛下,面帶笑容踱着步子出現在了徐鵬舉視線裡。
徐鵬舉當即眉頭一挑。
都是南京城裡的老王八,錦衣衛衙門裡可沒有這麼一号年輕人。
不等徐鵬舉開口詢問。
嚴紹庭隻是看了眼他,便笑吟吟眯着眼道:“魏國公當真是好雅興,這般深夜,也能遍邀群賢,聚于這本該商讨攻伐軍略的白虎堂上吃酒吃肉。
”
眼看嚴紹庭步步逼近。
徐鵬舉面露怒色,看向四周:“來……”
尚未開口叫人前來。
徐鵬舉卻又止住了話,看向嚴紹庭:“你是何人?”
這時候。
門外的動靜,也已經引來白虎堂裡衆人的注意,紛紛側目看了過來。
而嚴紹庭卻已經是貼着徐鵬舉跨過門檻,走進白虎堂裡。
朱七和劉萬兩人,則是夾在徐鵬舉左右,壓着腰間的佩刀,冷眼注視着徐鵬舉跟進白虎堂内。
徐鵬舉額角滲出一滴汗水。
忽然眼前一亮。
他立馬轉過身,臉上已經布滿驚恐,揮手指向已經走進白虎堂裡的嚴紹庭後背。
“你……”
“你是嚴紹庭!”
說出嚴紹庭身份後。
徐鵬舉整張臉都白了,不見半點血色,他的眼裡布滿了惶恐:“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而在白虎堂裡。
随着徐鵬舉喊出嚴紹庭的名字。
一瞬間。
堂下可謂是好一副衆生相。
人人臉色各不相同。
陳洪眯着眼,壓着心中的疑惑,上下打量着走進來的年輕人。
楊宗氣則是面生驚恐,眼裡滿是不安,一時心亂如麻,趕忙悄無聲息的低下頭,眼珠子不停的轉動着,藏在袖中的雙手下意識的不斷揉搓着,顯得焦急不已。
而戶部尚書張舜臣,則是如他今日來到守備衙門一樣,沉默不語,面色不顯,隻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平靜的注視着步步走近的嚴紹庭。
至于刑部尚書趙大佑,這位身體明顯是抱恙了的老倌兒,卻是長出了一口氣,神色中夾雜着一絲安心。
餘下衆人,除了不解和疑惑,多少都有些詫異和不安。
依着他們先前商議之時所說的。
淮安府至南京,三百裡路,若是嚴紹庭乘船南下,至少得要三兩日的時間。
就算他快馬加鞭星夜兼程,能在這個時候趕來,可淮安府那邊的王廷和李幼滋兩人,定然也能一并遣人前來送信。
可現在。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是嚴紹庭這麼悄無聲息的就進了城,還直接找到這守備衙門。
白虎堂裡。
嚴紹庭背手持身站立,居高臨下雙目掃視在場衆人。
堂下,衆人一陣沉默寂靜無聲。
“你究竟是何許人也?”
終于。
半響後,張舜臣面帶不解的看向嚴紹庭。
方才徐鵬舉在門外喊出嚴紹庭的名字,對方并沒有反駁,雖然不清楚他究竟是如何突然入了城到了這裡,但想來身份應當無錯。
張舜臣這般問,與其說是在詢問身份,倒不如說是在确認嚴紹庭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朱七當即亮出随身攜帶的那道冊封聖旨。
他踱步上前,轉身一圈,環顧左右。
朱七的臉上帶着一絲冷漠,朗聲道:“此乃皇上欽點太子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