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山西來人。
嚴紹庭眼中那抹笑意一閃而過。
他轉頭看向已經真正對自己低頭的漕運總督王廷。
在他的眼角餘光裡,齊大柱臉色平靜的立在一旁。
今日他之所以當着王廷和李幼滋的面,對齊大柱下令将所有刺客處死,除了是立威便是另一種試探與拿捏。
他更相信,齊大柱方才其實還是有所保留,并沒有将從刺客們那裡得來的消息全都說出來。
這個浙江的莊稼漢,如今在錦衣衛多年,也越發的深谙此道。
效果已經達到。
至于王廷往後會如何選擇,那隻能等待時間的見證了。
此刻嚴紹庭面露笑容的起身走到王廷面前。
他連連搖頭的伸出手,托住王廷的雙臂。
“王督憲何必如此,你我同在朝中為官,互為同僚,如今我亦是奉旨南下為皇上和朝廷當差做事,該是你我通力協作才是,何來搭救之言?”
江南的形勢究竟如何,還得要等進了南京城後才能陸續從各方搜集。
王廷坐在漕運總督的位子上。
用腳指頭想,都能清楚。
像他這樣的大明官員,屁股絕對是不可能幹淨的。
如今能用白蓮教刺殺一事拿住他,往後說不定就能成為自己在江南破局的一個點。
王廷低着頭,眉頭皺緊。
他哪裡是真的願意低這個頭,隻是形勢比人強,自己總督漕運、巡撫四府三州,現在出了白蓮教刺殺一事,自己要是不和嚴紹庭低頭,隻怕明天彈劾自己的奏疏就要啟程送往京城了。
嚴家如今在朝中勢大,甚至遠勝過往,且朝中也鮮少再有噴劑嚴黨的聲音了。
孰輕孰重。
自己為官數十載。
分得清。
聽到嚴紹庭如此這般言語,王廷嘴唇輕輕蠕動着。
隻不過沒等他開口。
嚴紹庭便已經繼續說道:“白蓮教衆自前唐便有之,我朝開國以來更是屢禁不止,去歲京師動蕩,蒙古人便是在這些賊子相助下方才潛入京師地界。
王督憲坐鎮兩淮,定然也是對這幫賊子厭惡至極,隻是賊子狡猾,官府難免會有疏漏之處。
”
這算是主動為王廷辯解了。
不過嚴紹庭卻未曾在意,隻是雙目含笑的看着仍舊在自己面前低着頭的王廷。
雖然話是從自己嘴裡說出去的。
可走出去,除了王廷還有旁人聽到了嗎?
但王廷哪裡顧得上這些。
見嚴紹庭這般為自己解釋,他倒是實實在在的松了一口氣。
擡起頭。
王廷面帶感激:“賓客深明大義,朝堂之上衮衮諸公,皇上卻獨獨重新賓客,今日在下方才知曉緣由,全乃賓客才智雙全,最是明辨是非。
”
說完後。
王廷腰杆子也稍稍的挺直了一些。
他滿臉堆笑,就差拍着自己的胸膛了。
“賓客如今奉旨南下,不日便要坐鎮南京,在下不才,雖需坐值淮安,可日後隻要賓客言語,在下必當竭盡全力,願為賓客前驅!”
嚴紹庭笑着拍了拍王廷的手臂,側目看向方才前來禀告山西來人的官兵。
“先将持有楊尚書手書的那人請到一旁雅間,待我與王督憲飲酒之後,再過去。
”
吩咐完,嚴紹庭便反手拉住王廷的手腕。
“王督憲,您在朝中多年,于情于理都要比我經驗更為豐富。
雖說此次皇上命我總理江南六省錢糧倉儲,可王督憲卻實實是我前輩,這江南地界諸般人事,還請王督憲能為我多多開釋啊。
”
被嚴紹庭拉着重新坐下的王廷,臉上露着笑容。
他側目看了眼外頭。
“外間來人既有楊尚書書信,賓客是否要先……”
“一介商賈,如何能與王督憲比之?”不等王廷的話說完,嚴紹庭便笑着揮手打斷:“且讓那人等着便是。
”
見嚴紹庭如此說,王廷也就不再多言。
畢竟在他看來,就算是有兵部尚書的書信,可到底也不過是如嚴紹庭所言,一介商賈而已。
隻不過王廷卻是不知道,這所謂手持楊博書信的山西商賈,卻竟然會是整個大明朝晉黨内部少有的能說得上話的人。
王廷不知道,嚴紹庭自然也不可能透露。
随後便拉着王廷這個在南方為官多年的老官僚說起了江南的各項人事。
他問的也并不是什麼緊要秘聞。
也正是因此,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王廷倒也确确實實做到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雖然自己有錦衣衛的消息渠道,但結合着王廷的介紹,嚴紹庭倒也是對南邊的情況更為了解。
于是兩人之間的氣氛也就顯得愈發融洽起來。
今日因為白蓮教逆賊刺殺的事情,也漸漸被兩人忽略不提,漸漸更是相談共飲了起來。
隻是這頭嚴紹庭正在和王廷這位漕運總督相談盛歡、把酒言歡。
而那頭。
帶着楊博親筆書信的王謙面色不悅的看向坐在面前穿着打扮商賈模樣的張遐齡。
“張二叔,這個嚴紹庭難道是看不起我等嗎!”
年輕的王謙,滿臉的不耐煩,眼中閃爍着濃郁的愠怒。
且不說自己這一次是和張家二叔代表山西前來此地,也不論自己的父親乃是現任都察院右佥都禦史、巡撫甯夏的王崇古。
便是自己手上拿着的兵部尚書楊博的親筆書信。
都沒法能讓嚴紹庭立即趕來這邊。
這如何能叫王謙不怒。
被王謙稱之為張二叔的張遐齡,卻隻是面帶笑容的搖了搖頭。
他是王崇古外甥張思維的父親張允齡的親弟弟。
王、張兩家都是來自山西蒲州。
現任兵部尚書楊博,也是山西蒲州人。
這都是地地道道的山西出身,代表的也是北方派、山西幫、晉黨。
見張家二叔隻顧着搖頭。
王謙臉色更加不耐煩:“難道我們就這麼等着?本來這事就是他嚴紹庭有求于我們,先提的邀我們前來,現在咱們來了,他倒是不露面了,豈不是戲耍我等?”
面對年輕人的急躁不耐煩。
張遐齡隻能是面帶笑容的看了眼外頭,随後才壓着聲音道:“先前進來的時候,難道你未曾看清楚這裡發生什麼了嗎?”
雖然面上帶着笑。
但張遐齡心中卻為如今正在巡撫甯夏的王崇古感到一絲可惜。
王崇古的仕途大概會一帆風順,隻需要再過些年頭,必然能在朝堂上執掌一方權柄,但王家接下來恐怕是要不行的。
與之相對的。
卻是他們張家,大概是要興旺起來了。
大侄子張四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