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官道上轉入昌平道路。
沒有多遠便停了下來。
然後站在夾山山頂的嚴紹庭、徐渭兩人,就看到馬車上下來了一人,便徑直的向着旁邊的田野裡走去。
随後馬車就繼續行駛進了鎮子裡。
在鎮口,又有一人下了馬車。
徐渭在一旁小聲開口道:“是張居正當初在蘇州府的時候,派給海瑞的那兩名護衛随從。
好像叫……王超、馬悍。
”
嚴紹庭眉頭一挑。
“王超、馬悍?”
他的臉上帶着一絲神秘的笑容。
就是不知道,海瑞身邊會不會再多出來一龍一虎。
徐渭則是說道:“是不是要讓朱七那邊查一查這兩人?”
嚴紹庭卻是搖頭否決:“不必了,既然海瑞能帶着這兩人走一路,他自己定然是看得明白。
”
徐渭想了想,面露笑容,又說:“那這一次他入京,咱們要不要也派兩人?”
真要給海瑞海青天湊一個f4?
沒用多久。
嚴紹庭便笑着說道:“這件事可以辦。
”
隻不過現如今大明朝不興所謂的龍頭鍘、虎頭鍘、狗頭鍘了。
不然若是再給海瑞配上這一套刑具。
那真就話本照進現實了。
大明版青天大老爺。
滿足完了自己的惡趣味之後。
嚴紹庭便見載着海瑞的馬車,已經是進了鎮子裡。
他便笑着看向徐渭:“安排在藏書樓頂吧,讓他直接上去。
”
徐渭有些意外。
嚴家别院裡的藏書樓高有六丈六,共計六層。
下三層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進,随意借書取閱。
而四五層,則隻能是書院的教習們才能進入。
至于最頂層。
目前就隻有嚴家人和朱山長、聶豹三位老夫子能上。
當然。
藏書樓底下還有一層。
那就隻有老嚴家祖孫三人加上徐渭能進了。
就連小雀兒嚴鹄,都不知道底下還有一層存在的事情。
讓海瑞直接上藏書樓頂樓。
雖然但是。
可對于海瑞而言,真的已經是殊榮了。
甚至……
在徐渭看來,能上昌平别院藏書樓頂樓,比面見皇帝更加榮耀。
當然。
或許對海瑞而言,他并不明白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以及所代表的意義。
但在徐渭看來。
自己這位東家,是真的格外看重海瑞這個人了。
“去藏書樓?”
書院裡,海瑞看着早已在浙江名聲在外的徐文長,面露意外。
雖然他不知道昌平别院藏書樓頂樓代表着什麼。
但藏書樓這種存在,本身就是隻有真正有底蘊的大戶人家才能有的。
而嚴家的藏書樓。
雖然這是他第一次進京,卻也早有聽聞。
這等私密中的私密之地,自己初次到來,就能登上頂樓。
有意思。
旋即。
海瑞面色平靜道:“還請文長先生為在下帶路。
”
徐渭淡淡一笑。
這個海瑞同樣有意思,根本不像傳聞之中的那等倔驢性子的人。
他分明知道自己現如今是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官職遠在他海瑞之上。
卻不言官場上下尊卑,而隻說讀書人的事情。
倒是和今日要去的藏書樓多了幾分契合。
而在别院裡的藏書樓頂。
聽着樓下傳來的腳步聲。
嚴紹庭沒來由竟然是生出幾分緊張。
他知道。
這是徐渭帶着海瑞來了。
對于和海瑞見面。
嚴紹庭此前設想過無數次不同的場面。
或是被這個海剛峰指責為禍國殃民的嚴黨。
或是被海瑞罵作奸佞谄媚之臣。
反正。
是沒有好的場面。
而對于海瑞來說。
他對于和嚴紹庭的見面,也在很久之前有過暢想。
或許自己會驚歎于對方的年輕,也會疑惑于這個嚴黨奸佞出身的人為何能做出那些大相徑庭的事情來。
好奇。
是他心中最大的存在。
以至于。
海瑞很久前,就想過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和嚴紹庭見面,定要問一問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但是此刻。
昌平别院藏書樓頂層。
兩人相對而立,四目相視,卻是寂靜無聲,竟無一人率先開口。
海瑞算是與嚴世蕃同一年齡輩的人。
而嚴紹庭則顯得很是年輕。
在此刻的海瑞看來。
嚴紹庭也确确實實是真的太過年輕了。
此刻的嚴紹庭,亦是心中流轉着奇妙的感觸。
不同于他過去初見嚴嵩、嚴世蕃,乃至于是徐階、高拱,甚至是老道長這些人。
活生生的海瑞。
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恍惚感。
不由生出。
一旁的徐渭見着不說話的兩人,面上露出笑容。
他緩步走到一旁的茶桌前,用茶具敲了敲桌案。
“賓客,海禦史。
”
“不如坐下吃杯茶再說他事?”
有了徐渭的出聲。
嚴紹庭終于是恢複過來,面露笑容,朝着海瑞拱手道:“久聞剛峰先生大名,為官東南有着筆架美名,今日一見,實乃三生有幸。
”
海瑞此刻也恢複了清醒。
他卻是面色闆正,拱手彎腰,颔首出聲:“下官海瑞,見過嚴賓客。
”
兩人都未曾聽從徐渭的建議,就坐茶桌前。
徐渭對此也隻能默默的翻翻白眼。
嚴紹庭盯着站在面前,官服被漿洗的褪色起毛,膚色黝黑的海瑞,心中竟然是生出無數的感歎。
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
大明可以沒有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