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完?!
徐階眉頭頓時一跳。
遲疑的看向高拱,眼底已經生出幾分不悅。
高拱難道要揪着翰林院、詹事府不放了嗎?
他要做什麼!
嘉靖卻是随手一揮:“既然有事,那就說。
”
高拱這時才從袖中掏出一份折本。
呂芳定睛一看,立馬上前接過,送到了皇帝手上。
高拱也已開口道:“此次禦史言官上疏彈劾翰林院、詹事府之不法,可見兩衙确也有些官員行舉不法。
臣這裡,日前剛收到一份供述翰林院學士、詹事府詹事董份,所行不法諸事。
”
董份一出。
徐階立時心頭一震。
原來高拱是沖着董份去的!
如今已經定下要查翰林院和詹事府,那自然就說明了兩衙是有問題的。
兩衙有問題,而在兩衙都有官職,甚至還掌着詹事府差事的董份,這個時候出現不法供述。
就很是合情合理了。
更是因為有前面要查兩衙賬目,如今有董份的不法,人們也定會下意識的認定,确有其事。
果然的。
當高拱将折本呈上。
原本才差點被禮部尚書嚴讷扣上緻使兩衙虧空罪過的戶部尚書高燿,便立馬站了出來。
“陛下,翰林院、詹事府如今出事,董份在兩衙為官,想來這份供述之不法事,是有迹可循的,而非空穴來風。
”
不管是不是真的。
現在這就是真的。
說完之後,高燿更是淡淡的看了禮部尚書嚴讷一眼。
而趁着皇帝翻閱那份折本的時候。
高拱已經開口解釋道:“陛下,董份此人在朝為官,任職翰林院及詹事府,本該思量報國。
然此人卻毫無忠君報國之念,而以手中權勢,在其老家湖州府,明面創義田,築義宅、義塾,又建義倉,借此博取名聲。
“但其私下,卻在鄉野廣占田地,蓄積财貨,所行暴虐,戕害百姓。
“湖州地方有言:富冠三吳,田連蘇湖諸邑,殆千百頃。
有質舍百餘處,各以大商主之,歲得利息數百萬。
家畜僮仆不下千人,大航三百餘艘。
“董家更貪于财帛,以家産私放利貸,高利剝削,幾如九出十三歸,盤剝鄉野之民。
“臣初聞之,駭然驚恐。
國朝治下,竟有如此奸臣,所行之事罄竹難書,臣不知湖州烏程、烏江等地百姓遭此盤剝,今狀如何,但料定亦非人可稱也。
”
萬壽宮大殿之上。
大明朝的内閣輔臣高拱,高肅卿。
一番言語,說的那叫一個痛心疾首。
就如同是看到了湖州府的百姓,在董家的壓榨剝削之下,已經是每時每刻都過的水深火熱。
不等旁人開口。
高拱已經繼續說道:“前些日子,臣等休沐,去往昌平,正值秋糧收割,百姓豐衣足食,人人面露喜悅。
而今再觀湖州百姓,于董賊盤剝之下,渾渾然,此乃我大明一朝之地,同朝之民?
臣請陛下,降下聖旨,即刻拿下奸臣董份,押入诏獄,派遣欽差去往湖州,查抄董家,為湖州一地百姓掃除奸惡,還百姓以朗朗乾坤,彰顯我朝律法森嚴,陛下愛民之心。
”
大殿内。
高拱沉聲痛斥,餘音繞梁。
徐階當即站出:“陛下,高閣老此道折本所載諸多不法,尚不知來路,亦未查證董份及家人是否行有不法,盤剝百姓,按理需先行查證,待有司确鑿,方可緝拿審問有關不法之人。
若僅憑一份來路不明的供述,便要将朝廷官員拿下問案,此後天下人人皆可送來所謂供述,直指在朝命官,以此動亂朝綱。
”
高拱卻是揮袍看向徐階:“徐閣老,天下豈有空穴來風之事?若董家在湖州乃良善人家,本官又豈能收到這份供述?”
他董份和董家要是幹淨的。
誰會沒事告他們家啊。
徐階卻皺眉道:“我知肅卿嫉惡如仇,聞聽不法,便要嚴查嚴懲。
可若是此事乃是有人誣告,亦或有失公允。
而此時,便要将朝廷官員拿下,豈不是置大明律法于不顧?”
不等高拱反駁。
徐階便憂心忡忡的說道:“國朝律法,一切皆有定奪。
若今日有人供述,便要将董份押入诏獄。
那明日,若再有人供述在場我等,是否也要不經查證,我等便自行去往诏獄關押?”
高拱目光陰沉。
他自然清楚,嚴紹庭送來的供述,不會有假。
但徐階所說的卻又占據大義。
正當他要開口反駁的時候。
徐階卻又一次搶先說道:“陛下,臣并非是要為董份遮掩。
而是我朝行事,一切都該按照律法規矩行事。
“此次有人供述不法于高閣老之手,或許真有其事。
朝廷此刻也該當調派有司,前往湖州查證清楚。
“若董份及董家,确有不法如供述所言,自當嚴懲不貸,以正視聽,告誡百官。
若無此事,也該給朝堂官員以清白,不能因此而讓滿朝官員惶惶不安,唯恐來日不知何處供述,便要陷入牢獄之苦。
”
同樣的。
如同高拱前番的痛心疾首一樣。
徐階也是說的義正言辭。
高舉着朝堂律法規矩。
刑部尚書潘恩,亦是上前附議。
“陛下,徐閣老所言極是。
”
“朝廷律令,便是有舉告不法,也應先派官員審查,而被舉告之人,則需知曉舉告之條陳,上奏自辯。
”
“若不加辨别,日後人人皆可供述朝堂官員,這朝廷日後到底還能否安心當差做事,恐怕也将成未知之數。
”
在潘恩開口之後。
随後便是兵部尚書楊博和禮部尚書嚴讷,出聲附議。
核心就是一條。
按照規章制度辦事。
真要是因為一份供述,就将董份下獄。
那以後誰都可以這麼幹。
隻要看誰不爽了,大不了就是一份供述呈上。
而這個時候。
袁炜、雷禮等人也不願多言。
便是戶部尚書高燿,這時候也選擇了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