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問顯得她歇斯底裏像個瘋子
天将明,太陽初初顯露出模糊的輪廓。
皇宮,胡祁聞随着宮侍一路往慈安宮去。
宮道兩邊,迎春花盛放,黃澄澄的小簇,緊挨在一塊兒,綠葉點綴,粗略掃去,竟有幾分與死氣截然相反的生機。
春日,本該是如此。
片刻,宮門前的劉姑姑見到人來,趕忙揮避左右,恭敬行禮,“太保,太後娘娘已等候多時,請随奴婢來。
”語罷,便引着他往前去。
慈安宮胡祁聞從前來了許多次,像如今幾個月未見,還是頭一回。
這座宮殿華美非常,地磚全部是用玉器打磨鋪制,更不必說裏面的桌椅擺設,每年別國上貢的新奇玩意兒,第一批便總是慈安宮這邊先選的。
等選完,才會有那麽一小撮從指尖的縫隙裏流下,再給予其他人。
過去,胡令懿總是被環繞在這種奢靡之中。
一路往內走,眼前豁然開朗。
中間的地面上點着一盞四五尺高的瓣式的琉璃燈,室內燈火通明,胡令懿遙遙望來,整個人都被襯托得明亮不已。
日光燈影,面面琉璃更是亮如白晝。
已近白日,本不必點燈。
胡祁聞沒糾結這些,如過去一般,在離對方十步左右的地方停下,站定。
胡令懿今日水綠色的齊襦衫裙,乳白的帶子與白皙的膚色相互交映,外頭以織金大袖遮蓋。
流蘇随着動作微微搖晃,巧映華光,上頭墜着各類寶石珠飾,令人不敢再瞧第二眼。
這是第一次入宮,得封高位時的裝扮。
她的目光短暫落在了胡祁聞身上,話語堅決,然而語氣卻是藕斷絲連、含着情愫,“聞郎,你許久未曾來見我了。
”
胡令懿見對方因她的話,眼睫有一瞬間的顫動,心下不由得一喜,然而下一刻,對方仍是沒再看她。
“為什麽?”他的語氣很低。
低到胡令懿甚至要放緩呼吸去确認這個問句,而後不死心地繼續方才的話題,“我今日的衣裳,你可還喜歡?”
“水綠色的,我當時在春日,第一次穿,你的目光便為我停住了。
”回憶起記憶深處的過往,如數家珍,“那時是在禦花園的西北角,一個特別不起眼的地方。
”
見胡祁聞始終不為所動,胡令懿的語調隐隐開始發顫,“那時也是這樣的一個春日......”
“我記得那年的冬日遲,宮燈剛剛收起,就像我宮中擺的這尊,晃眼得很。
”
她說了許久,話一句接着一句。
宮人衆人早已經被特意支開,如今隻殿門口留了幾個心腹看守着,殿內現下隻他們兩人。
胡祁聞能忍到現在還沒動手,已經算得上是顧念舊情了。
他淡淡截住了話茬,“過去之事休要再提。
”
“本官隻問你,為何?”
“為何要對稚子下此毒手,又為何一年前——”
“為何?”胡令懿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纖長睫宇下,眼底是赤裸裸的恨意,“聞郎,你問我為什麽?”
“你給我權勢,讓我過上養尊處優的日子,給予我偏愛,讓我覺得我是不同的。
”
“現在,你問我為什麽?”她的胸脯上下微微起伏,随着步子越近,眼下的青黑便愈發明顯,方才依靠光影照射的臉龐,此刻變了角度,顯出幾分夜不能寐的憔悴之意,“我生不了孩子,我怎麽能容忍別的女人的孩子,還存活于世呢?”
總歸,胡谙本也是活不了多久的,她這麽做不過是幫他解脫罷了。
胡令懿心底的那些陰暗想法,積年累月,如今已然有些壓制不住了。
“至于一年前......”她癡癡輕笑了聲,“那便賴不得我了,我沒想讓桑宗彥死的。
”
“我不過是先從他嘴中套出些消息,不然又怎麽會把程岐放進去呢?”
她振振有詞,“否則,我直接把人悄無聲息地殺了,豈不是更安全,更方便?”
話語低啞且緩慢。
與女子平日裏如黃莺一般婉轉纏綿的聲調不同,此刻,字字句句皆泣血。
這些事情胡祁聞早有猜測,如今聽到對方這麽不加掩飾地全盤托出,一時間心底更加複雜。
是他在這兒,胡令懿才會這般不設防。
此刻,這個發現竟令他的心底離奇地多出幾分殺意。
女子以手掩面,胸脯處一片雪白,艱難喘息間,纖細的腰肢似乎更顯不盈一握,讓人忍不住想要折斷。
胡祁聞看在眼底,一時沒再出聲,好半晌,才再度開口,“這些年,我們各取所需,消遣遊戲,我想這點你應是心知肚明。
”
“楚瑛雖逝,但我心中始終以她為先。
”
“你殺了我和她的兒子,你認為你會有什麽下場呢?”
陛下昏睡不醒。
朝堂很快就要亂成一鍋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