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能不能盡快回來,估摸着得有幾個時辰的功夫。
再者,胡祁聞既然說想與他聊一聊,這樣的時候,必然就是明面上的利益互換了。
故而,對方不會介意等上這麽一小會兒。
喪子之痛,總得獨自舔舐一二。
程岐面上不語,手下邊輕輕撚着桑虞的指節,包裹纏繞,愈發過分。
直至對方恍然意識到什麽,臉頰泛起紅,才戛然而止。
語氣隐隐有些控訴的意味,“這會兒不想他了?”
桑虞:“......”
倒是還小氣起來了。
這麽一打岔,方才分別的氣氛霎時好轉許多,連帶着離別的愁緒都轉換成了某種難以言說的粘糊勁兒。
程岐見桑虞确實沒有舍不得他的意思,心下輕嘆了口氣,再三确認,“那我走了?”
桑虞思緒正亂着,聞言低低應了句,下一刻,唇瓣驟然又被男人緊貼,細密的、帶着些發麻的觸感徐徐傳來。
指節似乎被他更用力地捏了兩下,像是在提醒,片刻,又歸于平靜。
“等我回來,別擔心。
”
“早些歇息。
”
......
京城,城郊。
一間精緻的小室,四周清透幹淨,透着些許古樸質感,牆上挂了兩幅名家字畫,繪着山水景緻的屏障将不算大的空間隔絕開來。
此地從前是楊家養幕僚的地方,後來人數一多便又重新開辟了新去處,一來二往,該地便閑置了下來。
胡祁聞漸漸不再參與大大小小的政事後,慢慢演變成了□□一行人的商議場所。
書房內。
胡祁聞一到,方才還争論着的三兩人全部止住了話音,一個個各懷心思。
片刻,劉尚書先一步開了口,“太保,咱們說這些話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身後的家族考慮,并非是見異思遷。
”
胡祁聞許久不曾管這些朝堂瑣事,內部早就是群龍無首的狀态,若不是胡太後還照拂一二,怕是還要被陛下咬去更多的官員。
譬如先前刑部的李侍郎,便是不聲不響地搭上了陛下的船,而後漸漸與這邊斷了聯系。
李侍郎沒被報複,一來二去,有了第一個出頭鳥,後面難免有更多人動了心思。
楊光祿在一旁,見胡祁聞隻是靜靜押了口茶,并未多言,登時順杆往上,“是啊,太保。
”
“您畢竟是有家底在的,又得先帝托孤,論資歷,論本領,陛下也不能拿您如何的。
”
“聽聞您家中近日事務繁忙,這也是常事,可......您到底該給我們這下面的人一個準信兒啊。
”
胡府自去年冬日開始,便秘密請了許多郎中,外頭的人雖不知緣由,可若是悄悄盯着,近半年的光景,難免也能發現幾分端倪。
消息稍微再靈通些的,已經開始找起了下家。
他們原先是覺得小皇帝初登基,朝堂上孤立無援,又沒有實權,許多人浮木無依,便會想要攀附上當時蒸蒸日上的胡家。
托孤重臣,何其大的權勢。
一旁,有更大膽的,不死心問道:“太保,恕下官多言,您就沒有什麽應對的舉措嗎?”語罷,又趕忙表起衷心,“隻要您一聲令下,咱們是下刀山火海也不怕的!”
桌案上的燭火毫無征兆地跳了兩下,胡祁聞收回目光,一雙眸子冷冷清清,瞧着沒有絲毫多餘的情緒。
“若是執意在本官與陛下中選,豈不是太狹隘了些?”
胡谙尚未下葬,他也沒什麽旁的心思搗鼓這些。
再者......
男人的兩鬓已有銀絲,年過四旬,歲月大抵還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些許的痕跡。
對面的人各懷鬼胎,或猶疑不定、或欲望熱切,眼底的諸多想法,滿的幾乎要溢出來。
明滅不定的燭光下,頗有種披着人皮的詭異。
心愛之人留給他唯一的念想已經熄滅,這些人卻還一口一個“為了家族”?
為了家族。
為了後代。
蠅營鼠輩,何其可笑。
楊光祿被推了出來,硬着頭皮追問,“太保,您這是何意——?”
對方今日沉默的狀态,在場的人不是沒有察覺。
若硬要說......就像是心裏的那口氣兒忽地消散了一般。
像是個旁觀者。
這樣的發現,無疑令他們這些胡黨心下不安,紛紛附和,“是啊,太保,您這是何意呢?”
還不等胡祁聞回答,幾乎是這問完的下一刻,門外,猛然傳來侍從的通傳聲,“老爺——”
門房滿臉驚疑,“程、程大人求見。
”
“說是應約而來......”
“哪個程大人?”楊光祿下意識追問,半晌,忽地眼神一凝。
不遠處,一男子大步而至。
身量颀長,步步生風。
而那張清俊的臉,恰恰是他最不想見到的——
程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