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程岐不行。
若是桑虞沒有選擇他,那今日,便不會有這樣的場景了。
或者說,根本不會有今日的程岐。
“阿虞很好,父親,比世間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好。
”
“能娶她,是我程岐占便宜。
”
“你這是要違背家裏,枉顧我的意思?”程隽這次沉默了良久,才顫顫巍巍道:“是嗎?”
程岐的目光撇過父親鬓發間的銀絲,語氣如常,“這是陛下的旨意。
”
“先前,您不肯去桑家拜訪。
”思及往事,暴雨下的栀子花香再度浮現腦海,程岐垂下眼睫,默然了會兒。
“父親,我明日便會啓程回京。
”
“實哥兒和雲哥兒,若是需要照拂,兒子自然是義不容辭的。
”
“父親。
”察覺到對方目光投注,這次,程岐終是擡眼,不躲不閃與之回視,“我們一家人就這麽過下去,和和氣氣,也是挺好的。
”
他的語氣像是陷入某種回憶,而後,又戛然而止,“您說呢?”
屋外,爛漫春光灑進。
落在程隽身上,他卻隻覺得冷。
熟悉的背影漸行漸遠,程隽身處暖陽,有那麽一剎那忍不住想要伸手阻攔一二。
可,他最中意、最驕傲的這個孩子。
似是......
早已過了需要關懷的年紀。
在他不曾投注關懷時,就默默長大了。
......
程岐這一路上極為輕便,多的行李更是沒有,故而待了一日的功夫,再次折返,也是很快就收拾完了。
家裏會阻攔,這種情況他心底早有預料,結果也正與他所想別無二緻。
過去,或許家裏人還會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可如今,他翅膀一日比一日硬,自然對方也隻能是雷聲大雨點小,最後不了了之。
隻是......
這樣的家,到底也會讓人忍不住分神。
好在,如今他也馬上要有自己的家了。
馬車一路疾馳,到了水驿後,再轉陸路。
歸心似箭,程岐是半刻也不願等的。
上天似乎也聆聽見了他這個願望,一連兩日都是晴天。
中途因着走了部分小路,故而沿途難免有些荒蕪。
一行人一踏上地方,程岐便意識到有些端倪。
四周幽靜,樹林環伺。
某些不算愉快的回憶浮上心頭,連帶着人也謹慎許多。
怎料,竟還真叫他發現了異常。
殺手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動作,便被程岐的人先一步發現,給按住了。
待人押到跟前時,程岐心下那股直覺更明顯了幾分。
他這也算是熟能生巧、總結住經驗了?
回神,那刺客正欲咬舌自盡,卻又被裴言眼疾手快把其嘴裏含着的毒藥扣了出來。
程岐看在眼底,忽然覺得這人給他的感覺有幾分熟悉,起身,猛然扯開了男人的面巾。
尋常的長相,丢在人堆裏亦是不起眼的那一類,這樣的相貌,最為适合當探子培養。
他的手摩挲至邊緣處,一用力,扯下了大半片薄薄的人皮。
特制的面具,摸在手裏,也和真皮無異。
一側,裴言似有所感,麻利地手起刀落,了結了這人。
刀刃紮在胸腹處,數刀疊加,不像人為,更似意外。
僞造這樣的意外,向來也是裴言所擅長的。
“公子。
”意識到程岐眼底的贊賞,裴言稍稍平和了些,隻是內心深處仍是不敢細想。
這樣的做派和手段,到如今,應當隻有那麽一人了。
可......
程岐盯着那個殺手的死狀看了許久,須臾,才再度出聲,“找個地方,做的高明些。
”
陛下既然已經對他起了殺心,可見是不可能輕易收回了。
矛盾遲早有一日要擺在明面上。
隻是......
程岐沒想到,咬兔死走狗烹,這一日會來的這麽早。
這麽快。
一炷香後,裴易折返,程岐幽幽瞟了眼某處,這才再度翻身上馬,繼續趕路。
大半日的路程,臨近京城,程岐索性換了車架,一個人坐在馬車內,整理起儀容來。
桑虞向來喜愛他這幅容貌,不知這幾日疲于趕路,有沒有不妥之處。
萬一讓桑府的什麽人瞧見,回去說嘴,新婚之前,難免不妥。
草草換了件新衣,裏裏外外檢查了遍,程岐這才松緩幾分。
軟卧上,一件女子樣式的衣裙頗為突兀。
是先前在燕郡時,他給桑虞尋的,後來便悄悄被他扣了過來。
普通的襦裙,上頭點綴着丹紅色的花邊,繡出別緻的圖案。
男人手下不停,近乎被蠱惑般,輕輕摩挲着。
秀麗的花卉圖案仿佛煥發生機,隐隐透出幾絲清香。
像是栀子與茉莉混合的味道。
熟悉的花香萦繞鼻尖,這次,是與過去都截然不同的安心與眷然。
心之歸處。
此刻,如是而已。